就在这一天,许大个子带来一名衣衫褴褛的瘸腿乞丐,进入了信合棉纺厂。吴姨惊奇地打量着这名乞丐,见他脸上身上似乎有伤,衣裳也像是被烧过的一般,不是自然的破旧!竟然一下子没有认出这人是谁,便把许大个子悄悄叫到一边儿,问道:“你怎么把个要饭的瘸子带到厂子里来了?”
许大个子一听吴姨这样说,当时就踮起了脚尖,挺起自己那一米四的身板儿,要对吴姨说上句话,吴姨明白,便弯下了她那一米七的腰身,将耳朵凑到大个儿的嘴边去聆听。许大个子用手做了个喇叭状,小声道:“你在泡桐屯子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了?”吴姨仔细地想了想,惊呼道:“该不会是,瘸子……”见吴姨这么大的声音,许大个子赶紧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吴姨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大了些,立即压低嗓音道:“瘸子解栓儿?”
许大个子点了点头。吴姨又惊奇道:“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解栓儿家在泡桐屯子虽然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是垫底儿的。当年,泡桐屯子闹洪灾,大雨整整下了几天几夜,本来就以沙土地著称泡桐屯子,不管是村里还是田里的土地都变得松软无比,许多地方甚至还被大水冲出一道道的沟壑!
好不容易盼到天放晴了,在家憋了好几天的小孩子们便成群结队地出去“疯”。许荣誉也想跟着去,可从小深受二姨太阶级教育的他平时不屑于跟这些“泥腿子”家的孩子一起玩儿,如今,这些孩子也是离着他远远的!
没有小伙伴,许荣誉眼看着一个个小小子如同泥鳅一般地在田野间欢实,急得直哭!许本才便让当时在自家做短工的解栓儿他爹带着他去跟解栓儿出去玩。这俩人玩着玩着趁着大人不注意竟到了沟边!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沟沿又松又滑,沟边的树木根下不稳,倒下一大片。许荣誉和解栓儿便要把这些倒下的树当做马儿去骑!
可巧儿就在这个档口,一棵被雨水泡乏了脚的大树朝着这两个孩子就歪了下来!
这一幕被解栓儿他爹看见,赶紧跑过去将许荣誉推向一边儿,捎带踢了自己儿子一脚!结果是解栓儿他爹被树身子当场砸死,解栓儿被砸折了一条腿,而许荣誉却安然无恙!
为这事儿,许家老太爷拨出几亩地叫解栓儿和他娘种着,又帮忙厚葬了解栓儿他爹。
没了老太爷以后,许本才怕解家忘了这地的归属,便让他家同别的几家一样每年每亩地交一斤小米。
解栓儿家和许家的这些事,吴姨是知道的。可对解栓儿变成如今的样子却是纳闷得很!许大个子便把许荣誉这几天在泡桐屯子的所作所为简略的跟吴姨说了一遍。
吴姨也是一个性情中人,直听得是义愤填膺!道:“这事儿呀,要告诉太太!”
许大个子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是应该告诉太太去!”吴姨道了声:“那你甭管了,俺带他去!”便带着解栓儿去找稳儿了。
如今的稳儿可谓忙得很!一方面,她要负责经营棉纺厂的生意,另一方面,还要提防周围日本人的眼线,并配合许荣斌,与日本鬼子左右周旋。
吴姨带着解栓儿找到稳儿的时候,稳儿倒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惊讶地道:“这是……解栓儿哥?!”
解栓儿哭了起来,道:“太太还能认识俺就好,千万不要再叫俺什么哥了!”
稳儿道:“为什么呀?难道如今的我不能遵守礼法了吗?”
解栓儿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稳儿明白,解栓儿不是那种能言巧语的人,便不再跟他玩笑,只是道:“解栓儿哥,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解栓儿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突然跪倒在稳儿面前,痛哭流涕!
见此情景,吴姨赶紧走出门去,找了个扫帚,就在稳儿屋子的前前后后打扫了起来,实则是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替稳儿把风。
正在此时,许大个子竟又带了两人过来!吴姨皱了一下眉,许大个子赶紧上前悄声道:“这两个又是被荣誉迫害的乡亲,你应该认识的!”
吴姨在泡桐屯子住了这么多年,自是了解那里的情况。她仔细瞅了瞅这两人,又往旁边拽了拽许大个子,道:“俺记得他们往年可是常常交满租的,怎么也……”
许大个子咧了咧嘴,道:“今年收成不好,他们家里又都摊上了事,晚了交租。荣誉就按晚交的时日,驴打滚利滚利算利息合租子,结果叫这两家更是雪上加霜,再也交不起了,荣誉就把人家的牲口都牵走了还不算,还打了人家的人,直逼得人家媳妇要上吊,唉!”许大个子说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吴姨,道:“解栓儿呢?在屋里头?”
吴姨没有答话,而是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
屋里头,解栓儿已经把自己的遭遇跟稳儿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他也不坐下,只是站在一边儿低头哭泣。吴姨恰在这时候进来,悄悄附在稳儿耳边道:“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