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从沈母口中,程露才得知在沈时白履历上,短短的一句“父亲于他高中时车祸离世”的背后,还有很长很长的来龙去脉。
沈父年轻时应征入伍,几乎在部队度过了大半辈子,可惜后来在服役期间参与抗震救灾,为了救人,损失了一条左腿。
当时国家按照规定给拨了抚恤金,沈父拿着这笔钱回到镇子养伤,装上义肢,又托熟人找了份市里商场保安的工作,养家糊口。
沈母就在区卫生院,继续做护士。
那时候沈时白已经高三,一家人在学校不太远的城中村租了间小两室一厅,往好处想,其实也总算一家团圆,不用再聚少离多。
只要再多等等,等沈时白考上大学,等他出人头地,日子就好了。
可变故,偏偏就出在沈时白十八岁生日后、高考前不久。
沈父下班骑车回家的路上,遇上前方两辆小轿车在路口相撞,其中一方是喝醉酒的小年轻,车子撞上了路边灯柱,有人尚且踉跄下车。
另一方则是一家四口,车辆被撞翻,大人当场没了动静,两个孩子被安全带困在后座,痛得哇哇大哭,挣扎着往出爬。
沈父不可能袖手旁观,冲上去救人,刚拖出一个孩子,没走远,却遭遇车辆油箱爆炸,将他和那孩子全都吞没进了火舌里。
全身重度烧伤,住院抢救、治疗,沈家把一切能卖的都卖了,镇上的房子做了抵押,沈时白年纪轻轻背上贷款,可惜沈父最后还是没能熬过来。
那段日子有多难,程露几乎想象不到。
她经历过最无助的日子,无非是母亲病逝,老爷子另有新欢,在英国虽然没有多余的钱,但和绝望比起来,远远算不得苦。
可沈母现在对程露说起时,还是微笑着,“还好,无非是多打几份工多挣几份钱,总不能影响他上大学,他也懂事,不用我多操心。”
的确懂事,那样的情况下能够参加高考,心态已经很不容易,更遑论考出接近满分的好成绩。
程露记得沈时白的履历上写,他还是那年的理科状元。
大抵没有料到是这样沉重的话题,所以在沈母停住话头后许久,程露都没有想好合适的说辞接话。
见她神色凝重,沈母忙又拍拍她的手,“瞧,就是怕你听了伤感,这些都过去了,我说出来只是免得你们俩往后为此闹矛盾,明白吗”
程露勉强扯了扯嘴角,点点头,“嗯,您放心我们不会的。”
接近11点钟,沈时白将原本打算依照程露口味做的西式早餐,换成了本地的菜系,早午餐合并,过来唤她们吃饭。
“茶话会该结束了吧,希望你们还没有饿到吃太多水果。”
程露抬眸时不自觉多看了这男人两眼,眼睛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被沈时白察觉,他边走边来牵她的手,问她看什么呢
她垂眸,低声糊弄,“看你长得帅。”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就被那男人抓着手腕,狠捏了一把。
餐桌就坐,沈母动筷子头一遭,先记着给程露夹了片肉,“上次就听时白说你喜欢我做的腌肉,所以这次来特地多带了点,喜欢吃就教他常给你做,不够还有。”
腌肉
程露还没听明白,沈时白先插话进来,“知道了,她有我照看呢,您就别忙活了。”
她听着觑他一眼,在桌底下轻轻踢了踢男人的小腿,什么腌肉,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吃过,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喜欢
沈时白目不斜视没理会,只忍着笑意给她夹菜,哄她先吃饭。
中午吃完饭,沈时白去书房处理工作,程露正打算午休的时候,冯老师打来电话,提醒她婚礼前要回家等接亲。
沈时白开车送她。
念及婚礼就在这几天,他事忙,可能顾不上沈母。
临走时程露又邀沈母,“冯姨惦记跟您喝下午茶、探讨插花呢,您不如跟我一起回家住两天,回头等他一并来接咱们。”
沈母和冯老师出奇的合得来,沈母本来在市里没有朋友才待不住,程露这样提议,沈时白自然应许,让母亲安心去住着。
将妻子和母亲送到程家后,沈时白独自驾车去了近郊庄园。
主礼堂布置已经全部完成,他到的时候,策划公司正在最后的调试灯光阶段,策划师带着他全程走过一遍,从主礼堂到户外宾客活动场地,每一处布景,都毫无遗漏。
策划师问“沈总觉得怎么样,还满意吗,所有的细节都是按照您给的方案做的,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做到了最还原的效果。”
沈时白片刻没说话,站在场中央看着周遭,仿佛陷入沉思。
策划师站在一边静静等候,并没有打扰。
她经手过那么多场婚礼策划,这大概算是最独特的一对夫妻,别的夫妻,往往都是妻子对于婚礼有无限憧憬,对着策划人员描绘出或详细、或笼统的愿景。
但他们恰恰相反,沈太太几乎全程隐身,反而是沈先生,对于婚礼,他有着详实到细枝末节的需求,甚至将每个场景画了图。
就好像好像关于娶她的那些场景,早就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
隔了很久,沈时白低低地回应对方,“谢谢。”
正式迎亲前一天,他整夜辗转难眠。
清晨,贺敏之作为伴郎之一,早早到檀宫来,看着他哥在镜子前,对几套礼服游移不定,难免吐槽。
“差不多得了时哥,这随便那一套,都已经够你帅到惨绝人寰,把嫂子迷得找不着北好吗”
沈时白没心思理他。
贺敏之靠着沙发,极其不雅地翻个白眼,做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再没有出声,就眼睁睁看着他哥,将几套礼服轮流试了数不清多少回后,还是心满意足地选中了第一套。
策划公司的大部队和席越等几个伴郎,9点准时抵达,收拾过后,开车前往半山园林的程家宅子。
楼下传来热烈的欢呼声时,程露在三楼房间,等得手心直冒汗。
毕竟是第一次结婚,哪怕知道是协议的,做给别人看的,可还是忍不住紧张,忍不住忐忑、甚至被气氛带动起兴奋的神经。
听说沈时白想上这三层楼,还得要过五关斩六将。
她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到那么个平日看起来冷淡疏离的人,困在这样热闹的场合里,被人百般刁难的无奈,只能听见底下的声音。
还都只有贺敏之那喇叭一样的大嗓门儿,喊着“我来我来”
梁希和顾婷她们大抵敌不过,只听那声音片刻就再上一层楼。
到最后来到门外,瞬间像是洪水汹涌而至,简直要将人淹没。
门把手咔嚓一声打开,程露抬眸望去,沈时白站在门中央,依然风度翩翩,面前再无阻拦,他提步走过来,面上笑意浅浅。
“沈太太,你的朋友还真是厉害。”
程露闻言望向他的身后,eo和贺敏之正分别将梁希和顾婷,一人拽住一个,她的守门大将沦陷,难怪他能这么从容。
她抿唇回敬他,“沈总,你的朋友也彼此彼此嘛”
沈时白笑笑,话不多说,弯腰从她宽大的裙摆处寻到个合适的角度,抱起她,径直往楼下婚车走去。
楼梯下到一半,有人在楼上撒花瓣,直飘了两人满身。
车子往郊外开的时候,周遭难得安静片刻。
男人侧身帮她摘头发和脸上的花瓣、亮片,望着她忽然藏不住笑,说“你今天很好看。”
程露长长的眼睫扑扇如蝶翼,傲娇找他茬儿,“昨天不好看吗”
沈时白无比耐心,“昨天我没看到。”
“那前天呢大前天呢大大前天呢”她无赖地眨眨眼,“就只有今天好看吗”
前头开车的司机都憋不住笑,沈时白依然耐性儿,不跟她计较细枝末节,“都好看。”
人其实很容易形成某种习惯,比如早起,比如不说脏话,还比如对着某个人无理取闹。
对方耐性纵容几次,就会教人逐渐习惯成自然。
程露理智知道这样会显得自己幼稚、不专业,可感性偶尔总还是忍不住,句句冲着挑战他的耐性底线去。
她回过神儿才觉得不妥,干脆就不开口了。
沉默一路,沈时白再聪明,也分辨不出海底针似得女人心,怎么倏忽变得那样快。
望着身边的女人,他甚至略微担心,在稍候的婚礼仪式上,当司仪问到她,愿不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她会当场犹豫。
所幸没有。
程露心无旁骛,冷静而理智,被问到时,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清晰地对他说了句“我愿意。”
而后交换戒指,短暂的过程,却仿佛双方在给彼此带上“爱的禁锢”。
她将手伸给他,男人握着那只纤细的手停顿了下,不知在想什么,半会儿,才径直将指环推到了她的无名指最根部。
沈时白低垂着眼,望着那枚戒指好似出神。
程露抬眸看他,长睫才微动,却只见眼前微暗,面前的男人俯身而来,指尖抬起她的下颌,将唇覆上了她的唇瓣。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