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出地下停车场,沈时白沉默很久没说话。
晚7点的下班高峰时段,城市里车流行驶缓慢。
两人困在相对狭窄的空间内,程露精神不太好,靠着座椅背听外头的车水马龙,没话找话,“沈总怎么会来三院”
沈时白似乎并不太想理她的明知故问,没答话,专心看前方路况。
程露侧目瞥一眼那看不出是不是冷脸的男人,干脆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打算睡觉。
直等路口遇见第一个红灯,沈时白踩下刹车,这才去看副驾驶假寐的女人。
她那个性子,还真是容不得旁人半点怠慢。
探身打破安静,他将车后座放着的便当盒递过去,嗓音浅淡,“听说你在医院照顾朋友,妈担心你吃不好,饿着。”
嗯
程露闻言睁开眼,望那便当盒,沈母大抵不知道她延期会面,在医院照顾的是前男友吧
可沈时白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找到这里,突如其来地被放鸽子,又得碍于母亲的嘱托过来等这一趟,估计是个人都得不乐意。
“谢谢。”程露垂下眼睫。
礼貌起见,她不打算给他车里留下食物的味道,接过来,只先打开看了眼。
红烧带鱼、龙井虾仁、清炒青笋蔬菜沙拉,外加份餐后甜点,都是家常菜,又很贴心地考虑到了女人注重控制热量的需求。
“伯母做的很丰盛,我带回家去吃。”程露将便当盒盖好,放在膝盖上,说“今天的事,麻烦沈总回去替我向伯母道个歉。”
绿灯亮,沈时白驱车右转,淡声说“妈没有怪你。”
转弯时,眼角余光正扫到她膝盖处裸露的皮肤,便当盒就那么放在腿上,他随手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递过去,“垫着,当心烫。”
“啊”
程露有瞬间的走神儿,没反应过来他要她垫哪里
沈时白目不斜视,稍倾身将外套放进她怀里,指尖示意地指了指她膝头。
程露总算回过神来,眉心微动,怀里抱着他昂贵的定制西装,到底没真拿去垫便当盒,暂且将便当先放回了后座。
回到铃兰湾地下停车场,沈时白下车将她送到电梯口。
这是个有点老的小区了,前段时间东边刚补过规划线,炎热的夏季,停车场里闷出一股浓重的油漆味道。
程露闻着皱眉,等电梯的时本想让沈时白先走,却忽然听见他问“周先生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这话挑明来说,怎么都是她理亏,失信于人,程露半点没脾气,“沈总费心,他已经没事了。”
“医院那边还需不需要帮忙”
沈时白的声音不冷不热,关切的话,却总好似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她抬头望着他,“医院那边我留了护工,沈总,今天的事也不会再有第二次,多谢关心。”
沈时白的确比她要高出一头,哪怕她穿着高跟鞋,他看向她的目光,也仍旧是低垂着的,居高临下。
大概听得出她语气里潜藏的不耐,他似是而非地勾唇笑了声,低垂的长睫恰好遮盖住眼中情绪,教人看不清。
“程小姐,没有人在意今天的事,只是介于我们现在名义上的关系,我希望你下回不论遇到任何问题,可以第一时间想到来找我,我并不介意跟你商议,或者替你解决。”
名义上的夫妻,也是夫妻。
四目相对,程露眸光微凝,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是该为他作为协议老公的尽职尽责感谢,还是为他只不过是合作伙伴,却过问详尽而不悦
电梯“叮咚”一声抵达,清脆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门打开,沈时白抬手替她稍挡,似乎也没有想要个答复。
程露停顿片刻,迈开步子走进电梯。
她转过身面对他,望着跟前通身齐整的男人,暂时没去按楼层关闭,忽然鬼使神差似得问“沈总,要上来喝杯茶吗”
夜晚的邀约,成年人都知道是何意味。
可她眼里疲倦,就叫那意味变了味道。
沈时白面上波澜不兴,目光好整以暇望住她片刻,他收回手,脚下纹丝不动,只劝诫她,“晚上喝茶容易失眠,回去早点休息。”
炙热的风在狭窄的轿厢中流转过两个来回,吹散了空气中凝结的窒闷。
程露没再开口。
敞开已久的电梯门缓缓阖上,女人纤细的身影在沈时白静谧的目光中,逐渐变成一线,最后完全被隔绝在厚重的钢铁之外。
他站着没动,看着电梯顶部红色静止了接近1分钟,而后才显示出向上的图标,开始一层一层地前往27楼。
回到车上时,沈时白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
他拿出来看,微信顶端置顶、备注为露水的会话框里,收到一条新信息,她问会面改为明天可以吗,沈总还有没有空
没有立刻给予回复,沈时白将手机放下,驱车开出停车场。
这世上的人,如果简单地将其分为两种外冷内热和外热内冷。
那他想,程露必定是属于后者。
“同学,这道题老师说全班只有你做出来了,能麻烦你给我讲讲吗”
女生拿着试卷和练习本出现在课桌旁时,带着一贯友好的笑容,沈时白记得自己当时正在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他是因为替老师抄写板报晚走,她呢
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等男朋友参加完班级的辩论赛,结伴回家。
那天原本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刚刚退伍回来的父亲,和特意向医院调假的母亲,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要为他庆祝珍贵的成人礼。
他本该早早回家的。
可或许是窗外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也或许是女生的笑容,带着满满不知者不为过的直白,更或许,只是他突然间想要助人为乐而已。
总之他重新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弯腰抽出椅子,对她说“坐吧。”
“谢谢你。”
女生有些意外之喜,坐下的同时,她从书包里拿出个牛角包,递给他,“这是我中午买的,你先垫垫肚子吧。”
沈时白不习惯接受女生递来的东西,无论是物品还是书信,对她也不例外。
所以他目不斜视,言简意赅地说不用。
她是个很有礼貌的女生,见状抿抿嘴,默默地将面包又放回了书包里,换成认真学习要用的笔。
她通常情况下也很聪明,成绩向来不错,年级前十没有问题。
但唯独只有那天,他将解题思路换着方法的在稿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稿纸写满一张又一张,不厌其烦地将她各种牛角尖问题,解答了一个又一个,她仍旧换个壳子就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