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份刚过,杜如晦来信了。
他在巴陵郡收了几个门客,这几个人无疑将会成为总管府户曹的下属左员,虽无品级,但也是吃皇粮的。
做事嘛,是靠人来做,杜如晦走的时候形单影只,只带了两百个兵,显然急需人手。
不过他信中带来的消息,属实把杨铭给惊住了。
眼下的杜如晦,已经清查完了华容县的田亩,就是湖南省岳阳市的华容县。
华容县的田亩,官方记载为三百一十倾,也就是三万一千亩,但杜如晦清查之后发现,华容县的实际田亩,不超过两百倾。
这真是离了个大谱。
田呢?这一百多倾的田呢?
杨铭赶忙叫来元文都商议。
后者在读完杜如晦的来信之后,也惊呆了:
“怎么可能?各州郡县的田亩数额,是在开皇九年便清查过的,随后每年都呈递增之势,怎么可能会少这么多,是不是杜如晦搞错了?”
“搞错?”杨铭沉声道:“他怎么搞错才能把一百多倾的田搞没呢?”
元文都也觉得不可能,这可是一百倾的田啊,一万多亩田凭空不见了?
“当立即将华容县令叫来问话。”
杨铭脸色难看道:“现在就派人去,绑也给我绑来。”
“那巴陵太守高璥呢?要不要他也来,”元文都问道。
杨铭道:“不用,先算小账,最后再跟他算总账。”
他这一次是真的动火了,一个县城就少了一百多倾的田,那么其它县呢?是不是也有虚报现象。
这可是大事,要了命的大事。
翌日下午,华容县令韩甫德出现在了总管府的前衙,当他看完那几纸卷宗之后,顿时抖如筛糠:
“殿下,此事非下臣之罪啊。”
杨铭双目一眯:“详细道来。”
韩甫德面如死灰的哭诉道:“下臣上任时,田亩数额就是这个样子了,下臣也曾经清查过,得到的答桉与殿下大致相同,但我不敢说啊,这事要是捅上去,下臣一家老小可就完了。”
“怎么就能少这么多?”杨铭此时的表情难看至极。
韩甫德道:“回殿下,开皇九年,至尊下旨清查天下田亩,那个时候,时任华容县令的萧旻,报上去两百八十倾,后来每年皆有新垦之荒地,递增至如今的三百一十倾,下臣任县令不过三年,经手的新垦田亩也不过七八倾,都是实额,殿下明鉴啊,下臣绝无一字虚言。”
杨铭眼神冰冷的看向元文都,后者赶忙站出来解释道:
“开皇九年,四海归一,旧梁与旧陈的档桉卷宗皆毁于战火,所以至尊才下令清查天下田亩。”
开皇九年,也就是隋灭陈之后的第二年。
那时候旧齐、旧梁、旧陈相继被灭,南北一统,杨坚下令清查田亩数额,也是为了做到心中有数。
但千不该万不该,杨坚以田亩数额做为考察官员的首要标准,哪里查出来的田亩多,那个地方的官员就会得到升迁,以至于出现了大面积的虚报现象。
关于这一点,杨铭大概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没想到,会虚报这么多。
三百倾,虚报一百倾,这已经是三分之一了啊。
杨铭又问:“华容县之外,其它地方也是这样?”
韩甫德道:“巴陵之地皆如此。”
我的天呐,杨铭不自觉的往后靠去,
巴陵郡的备桉田亩,共有一千三百倾,如果按照三分之一算,那就是说,实际数额只有九百倾。
杜如晦此番到巴陵清查田亩,就是因为他发现,巴陵郡实际缴税的田亩只有三百多倾。
别吓我啊少这么多田,我也兜不住啊。
“把这个人交给裴熙载,给我审,”
五天后,总管府的大堂,又跪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杨铭叫来的,是他自己来的。
巴陵太守高璥。
他知道总管府的户曹正在他的辖地清查田亩,期间他也曾设法与杜如晦接触,不过杜如晦当时的回答是:我在巴陵做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都会如实禀奏殿下。
这下,高璥才算打消了念头。
如今听说杜如晦前脚刚离开华容县,县令韩甫德就被人带走至今未归,他就猜到出事了。
与其将来被查到自己头上,不如主动求见。
杨铭望着跪在躺下的高璥,沉声道:“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巴陵郡,到底有多少田?”
一次机会一次机会高璥心惊胆颤,曾经做过一次人生重大选择的他,这一次也选对了,
只见他勐一咬牙,豁出去道:
“下臣沥血禀奏,巴陵郡只有田亩,不足七百倾。”
元文都闻言,忍不住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
七百倾虚报了一半?父亲也曾任江陵总管,那他,知否?
杨铭冷声道:“你是开皇十四年任巴陵太守,那时候是汉王坐镇荆州,为什么不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