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筠袖手立着,只笑回应,不语。
“鬼卒也含含糊糊,不甚明白。”鹯华轻轻笑着,“恰好,便劳烦任兄带领了。”
任延筠颔首,“也是顺道。”
鹯华跟至任延筠身侧,缓缓行去。
同行缄默。鹯华浅叹一声,轻轻开口,“任兄,你便不甚关心么?”
“关心何事?”任延筠即刻应道。
鹯华又叹一声,只是眼里笑意更甚,“不关心我为何此行么?”
任延筠不语,似是思吟。旋即,他应道,“既然鹯华大人既言至此,”停顿,“鹯华大人,何以此行?”
鹯华低笑几声,“方才说了,叫我鹯华便可。”
任延筠只颔首,不作应声。
鹯华敛眸,轻轻,“前与六殿卞城殿下共论商讨,临行时卞城殿下托我向五殿阎罗殿下转送奇珍异鸟,所以至此。”
任延筠垂面,只轻轻的应了一声。
“任兄这般寡言。”鹯华又叹。
任延筠也不知应作何应答。思量间又听他道,“任兄,得闲来此,不如一同听书赏曲。”
任延筠听罢正欲驳斥,他却已走出赤雾快步向幽都行去。
任延筠不得已,只能疾步跟随。
幽都,天冗地方。
“任兄,知道说书听戏的小楼位于何处么?”鹯华左右环视,“如此热闹,甚好。”
任延筠蹙眉,见他欣喜愉悦的模样,也不知如何批驳,也只得沉吟,堪堪开口,“位于幽都东南一隅,你随我来便是。”
鹯华见他应了,浅笑几声,快步跟随他身后,“我原以为你这般无趣,应当不知晓才是。”
“阎王爷要求幽都的署局,须时刻铭记。”任延筠无风无澜的应他。
木丝笼笯里的奇鸟倏忽啼鸣两声,两厢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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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清茶上桌。台上先生一拍醒木,座下皆静。
先生立定,净声娓娓。任延筠听了几分,评书里海兽卷席滔天洪浪,为祸一方。也没有几分兴致,身侧的鹯华倒是不时拍手。
凡人虽有胆识,无奈天方悬殊,不敌海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先生又拍醒木,作礼下台。
座下一片称好。任延筠执起茶盏,轻喝一气,略啜几抿。
再抬头,台上已置摆了木椅。手抱琵琶的伶人行礼,旋即委身坐下,长指未动天弦先泄。雨打莲叶,又夹铁骑长沙。青鸟啼啼,又变刀枪争鸣。
倏忽笼笯倾倒,奇鸟惊起,挣脱笯里。盘桓几侧,倒令座下惊乍不止。
台上的伶人好似未闻,长弦不止。旋旋环顾,倏忽向那伶人刺飞而去。
伶人闻声一惊,慌慌避过,只是不慎留心,坠落台下。奇鸟啼鸣两声,盘旋飞过玄关归于天色里。
鹯华起身拱手作歉,旋即上前将那伶人扶起。任延筠只坐着,蹙眉看去,又捻茶盏。
“实在抱歉。”鹯华轻轻开口。琵琶擘裂。
那伶人也不应声,只掩面低垂。鹯华不知对策,只得轻轻俯身,“这琵琶的支度账单,寄往我十殿便是。”
伶人闻言,便抬头了。她掩袖,梨眼点珠,簌簌怜人,“区区琵琶,大人不必费心。”
鹯华轻笑,起身,“无须顾虑,留名十殿即可。”
“不敢麻烦十殿大人。茕莳恰与五殿黑无常爷相识,大人也看在黑无常爷的面上,不必与茕莳客气了。”伶人以袖揩泪,莺声软语。
此言既出,座下寂静。须臾,众人皆齐齐起身,未敢与任延筠同坐。未曾留意,五殿无常爷竟也来此赏曲听书,闻所未闻。
任延筠只垂眉品茶,未发一言。
鹯华瞥眸,山黎色的眼中鹭飞旋波。他思量须臾,笑盈可鞠,“无常爷都是跋扈乖戾的主,市井闲人还是少为往来的好。”
“记得支度账单寄往十殿,莫要寄错了。”鹯华浅笑一声,回身拾起侧落的笼笯。任延筠也起身。众人皆垂面作礼,未敢冒犯。
出了市井,鹯华长叹一声,“难得偷闲,也难尽兴。”
任延筠低垂眉眼,轻声低语,“六殿的奇珍异鸟也不知惊飞何处,如何向阎王爷交代。”
鹯华闻言笑若春山,不以为意,“也不是什么名鸟,五殿阎罗王想必不会怪罪的。”
任延筠只垂面,也不语,兀自沉吟。赤雾流转,任延筠回神,驻足,“鹯华大人,面前不远便是阎王殿了。”
“我方才说的言语你只字未听,”鹯华假愠佯怒,“是在考量那自称茕莳的伶人么?”
“鹯华大人言笑了,”任延筠浅浅一笑,“那伶人使些伎俩,惊侧了笼笯里的奇鸟。不过把戏,想必鹯华大人也已看穿。”停顿,“至于那伶人,属实全无印象。”
鹯华山黎色的眼中笑意更甚,未应他言。只拂手敛衽,向前几步,“叫我鹯华便可。”
任延筠未应,只立于原处,袖手看他。
鹯华提了那空空的木丝笼笯,远去。
“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