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曲辞原有自怜之意,只是小妹托大了。”“郡主并非平庸之辈,兆凌这样的俗子怕是不能会曲中之意,须得我姐夫才好。”“惜花愚钝,只知凡是英雄的,最忌讳这‘怀才不遇’四字。郡主武功盖世,文武兼修,如何生此叹息之语?一味避世,非为良策呀。”
“画圣此话差矣。若要入世,少不得要居于人下,若旁人都似你两个,我辈只需拿出真心来,诚意相待即可;可今日天下,多的是势利的人,虽不见得真有奸邪之心,只是你缺少不得要费心猜度他们的意思,一个不小心便万劫不复。常言说人心隔肚皮,试想,我这般直心直肠的人,如何能猜得透呢?再退一步讲,若费些心思,还是能猜破的,只是我大好青春,为何费在这个上头?若我先前不知他的意图,后来好容易猜得了,可事儿已经逆了他的意思,明知他不合意,却又不可补救,依旧少不得落个埋怨,如此我又当如何?小妹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若冲不上只有躲开,偏又不舍登高的心,只得作个曲子发发牢骚罢了。”
“哈,郡主果然是个直肠子,和这一位倒有点像。”翠衣的兆凌含笑,眼光柔柔看向卫流光。卫流光无端被她夺去佩剑,又听了这一番自己完全不明白的话,想也不想,径直说道:“我听不懂,什么‘入世’、‘出世’玄乎乎的,我只要你把剑还我!凌哥哥,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流光不明白。”
“这——我也解释不清楚,你自己想想吧。”
“哦。“卫流光从郡主手中接过佩剑,挂在腰间,有些尴尬:“我一时走神,被你钻了空子夺了我的剑,你这个小白脸别以为你赢了我呀。”
“你这个泼皮,输了还犟嘴!”“你——”
“好了,都是自己人,你俩别再闹了。来来来,咱们先设个小宴填饱肚子。忠义,待会儿,咱们陪郡主到演武场去玩一玩儿,怎样?”
“臣遵旨!”
喊出这一声的时候,何忠义是毫无准备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最厌烦兵事的兆凌会有这样的提议。但是他觉得,这是他表现的机会到了。虽然章台阁上的会面中,从始至终乃知玉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可是在他的下意识中,他似乎觉得提出这个建议的不是兆凌,而是……
演武校场上忠义将平生的武艺展露无遗。此时的他显出了昔日腾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状元的风姿。看着他手中那快得如同无形的双股剑,谁能够想到十五岁时他还是一个在船见了白鳄就吓得栽进水里的渔家子?那时他被惜花所救,然而仅仅三年之后,十八岁的他就成了腾龙武官之首!
谁也想不到,在这期间,他遇到了什么?他经历了什么?人们看到的只是他的光环而已。何忠义,在崎岖中前进,在欲望中幻灭。
书君二十四年,何忠义在金水河被惜花所救。
同年秋,郁高向书君帝进红丹之术,何忠义之母因到了“黄婆姹女”中黄婆的年龄,被选中入宫。三日而死。
同年冬,其父入席鹰家私设的“禁渔区”打渔,因捡到一条死鱼被席鹰的家丁殴打致死。
书君二十五年春,家破人亡的何忠义身无分文,因交不起入营费放弃投军。同年夏,他流落到演武场附近的村镇,以打更为生。这一年,他遇见郁高的授业恩师老道长,从其学艺。为了学艺他吃尽苦头,不眠不休,整整三年。
书君二十八年,何忠义得到师傅资助投军,因为还没有功名,仅担任旗牌官。期间何忠义偷师于桂王之侄程得胜。同年,武举科考,何忠义胜于程得胜,考后被桂王二十八名亲信群殴,忠义斗杀其亲信3人,入狱。幸被程得胜所救,两人结义,何忠义复位原职,程得胜甘为其副。同年,卫流光以其兄卫流云保荐,由副榜晋为偏将。后忠义代表腾龙与雪戟国武士交战,对阵第一女武士乃知玉,挑落其簪花,获胜。
书君二十九年,程得胜不顾军令,私逃回家看望其生身之母,引起其嫡母桂王之妹的不满,王妹告知桂王欲依军法处死,何忠义营救无方,于对酌时叹息垂泪,告知叶惜花,驸马告于书君帝而得免。
同年,何忠义率部击伏虎国余部,重伤五十余处,所部斩首2余级,大破敌军,受封为上将军,总领兵权。
其后,席鹰念及旧怨,恐何忠义报复,撤去其位,谪居在府。其位由卫流光暂代。何忠义与隐王兆凌结交以怡情。
书君三十年,卫流光因为与惜花深交,为席鹰所忌,亦被贬谪。然流光仅蛰居一月,桑日之乱起,忠义等俱复任。是年,兵发雪戟城。
翌年,因为年号未定,称为甲寅年。是年,攻克雪戟城。因帝重伤,是以文事托于叶孤鹤,武事全权交予何忠义。忠义战伤未痊,日日苦练雄兵以图复仇,数度晕厥如死,然其性素刚毅,从不为外人道,各处言笑如常。
瑕玉元年隐王兆凌即位。是年秋,瑕玉帝会叶驸马于断金楼。举朝共贺于牡丹宫。次日,程得胜具折拟请上嘉奖忠义之功,忠义以大兵未动不可言赏辞之。遂仍任于原职。因瑕玉帝极重兄弟之情,将何忠义、卫流光、李开方三人并迁新府,情比兄弟,宠信闻名于全国,何忠义之远亲遂从各处来,忠义皆不纳,帝不解,暗使流光赐金抚慰众人直至送归。此后,忠义获宠日衰,卫流光宠信比于当年的席鹰。当此一年,兆凌携卫流光巡幸竹城,留忠义驻守龙都,亲疏立见。
瑕玉三年,赈济蝗灾,何忠义未有功,深以为恨。
还花
当下何忠义在演武场上勇武如神,他治下三军也极其雄壮,兆凌心中不由暗暗后悔,自己这么多年一直不能体会忠义的辛苦,真不不该啊。惜花则挥毫泼墨又画了一幅《演武图》送给忠义。众人观看操演,尚未出神,不意雪戟郡主乃知玉幽幽叹道:“昔日小妹败在何将军手下,国中士人多有些非议。今日见此雄师,小妹也心服口服。不过昔日,将军挑去我头上簪花,惹得我国人耻笑于我,不如今日还给小妹,将往事一笔勾销,今后我与何将军也做兄妹如何?”
“……郡主的簪花,末将一直珍藏着,理当、理当奉还。只是,郡主何等高贵,末将乃草莽贱民出身,怎敢高攀!圣、圣上,末将方才席间多饮几杯,一用劲酒劲上来,想……想先告退了。……”忠义慢慢将那支簪花从怀中取出,很快还给郡主。他怕她看出他的手已经不稳了,更怕她觉出由于那一霎时激烈的情绪变化,这个英勇果敢的少将的手已经是冰凉的。
“忠义……你是不是前年的战伤又复发了!”“不是,圣上放心,我不过是醉了而已。我醉了……圣上恕罪,末将告退。”
然而在场的人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扫兴地离去,谁也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谁也不知道郡主来腾龙除了避难以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使命——
我现在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何况其他!这是雪戟国第一女武士心里常常说的一句话,她也是这样做的。但因为她这样做,伤害了很多人,很多人。
何忠义负气而去暂且不提。且说他去之后谁也没心思在呆在演武场中,众人只得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