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妙手疗治心伤(1 / 2)

白龙衔花 弄笛吹箫人 20696 字 2023-05-19

竹城原是伏虎国国都。本是个山明水秀之地,因书君帝兆迁听信郁高谗言,挖山填水,苦寻龙脉、改城为村、改村为寨,不断破坏、瓜分之下,此地虽然名为竹城,却没有一竿竹子,名为竹城,却是由许多小村寨组成,每村之间多以蜿蜒的山路相连。全城中最雅致优美的地方,就是妫进的这座小楼:“慕蝶楼”。但是,让兆凌最伤心的,也是这座小楼。这是叶孤鹤最后的寓所。在为叶孤鹤守灵的今日,一身雪狐皮裘的兆凌站在楼上,望着满天闪烁的星辰,他想起这位恩师。天上,有这么多的星,哪一颗是他呢?

在竹城的每一天,他都重复着这种伤痛:看见民间困苦的村民,这是他疏忽的结果;看见那,些荒芜的田地,这也是他疏忽的结果;大松树的枝干被大雪压断,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雪中湮没不见,可怜的村民无处可归,优雅的官绅带着一车车的珠宝,坐着骏马向龙都逃生;平凡的村民衣衫褴褛,达官显贵们用锦缎丝绵温暖着他们的狐狸犬;衙门口排着长长的队,那是无助的村民在等着朝廷的帮助,天宽地阔,那些村民离妫进的衙署虽然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们眼前永远隔着一道门,还有一张纸。那道门是朝廷的公门,这是兆凌可以打开的;可是,谁也无法揭去那张纸,那张纸上写着腾龙的祖制,是贫民的《赈(载)须知》,把人民分为“腾龙籍、伏虎籍”,规定先祖是腾龙人的可以领取银子和物资,而先祖是伏虎国人的,则什么也没有。这是t官吏欺压良民的符咒,是顶着死人的名义欺压活着的人,这一点,终日醉心琴艺的兆凌早已心知肚明,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他只有暗暗派下禁卫,到那些不符合救护条件的村民家中去行侠仗义,明明是光明正大的事,却变的偷偷摸摸,仿佛见不得光。

楼外的风渐渐大了,寒意逼人。兆凌离了眺望的栏杆,推门,进了楼内。对着叶孤鹤的灵位,他心里的愧疚,止不住翻涌上来。“凌儿,你什么时候可以长大?”“我已经三十一岁了呀。”“可是,在老师心里,你还是个孩子。”“为什么?”“不知道。可是我觉得你还不是你自己。哎!凌儿,你长大是不是好事呢?”“老师,有你管事儿,我一万个放心。”

这是四个月前,兆凌找到惜花以后,他和叶孤鹤的一段对话。此时想起这段话来,兆凌忽然觉得那是一种宿命般的悲凉。他此刻木然坐在灵前,回想着从考官试之后的相识,到孤鹤成为他的老师,从窗下灯前的共处,到叶大人为他镶好那方玉印;从孤鹤为国任劳任怨,到他将他贬谪荒野,这些零星而鲜明的画面,在兆凌的脑中不停地闪动,闪的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悔恨的眼泪滴在胸臆、挂在腮边,伴着胸口旧伤时隐时现的痛楚,他又一次感到了孤独,无助的孤独,好似暗夜里,伸出手来,望不见自己的手指,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拉你一把?亦或是,会不会有人推你一把?拉你的人,将你拉向何处,那会不会是更黑暗的地方?推你的人,让你落在何方?是别有洞天、柳暗花明,还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是多年以前他身处思过宫时的感觉,这么多年他在惜花和千福的牡丹宫里成长,在宠爱和呵护下成长,那样的环境让他渐渐淡忘了这种感觉。今晚,当这种感受初起时,他甚至认为这是一种错觉。但是,他错了,这是一种刻入肌肤、深入骨髓的感受。冷意,蚀心之冷。

冬日之枫,焉得不凋?

兆凌在叶大人的灵前胡思乱想,猛然听得楼下的近卫声音凌乱,像是议论着什么。猛然间有人喊道:“是卫将军!卫将军回来了。”兆凌推门往楼下一望,见卫流光穿一身夜行衣,从正门进入。兆凌跑下来,才见流光步履踉跄,回转行宫。

“你怎么了?”

“这些人穷疯了,见一家有吃的,冲进门就夺!”“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都是些老百姓,又是那一户的邻舍,他们都是没达到被救济的要求,见没希望了,就……”“你怎么样?”“我没事,争夺中我去劝架,被不知什么人打了一锄头。”“文哥儿呢?”“这几日你不太舒服,文儿怕军医的医术不精,想多找几个人来。两个时辰前,我们从村子里回来,他带着几个人出去为你寻医问药去了。”“我真是的,到哪儿都是你们的累赘!流光,来,我背你上楼!”“凌哥哥,其实我本可以躲开,可那农户的屋子太小,我——”“别说了,来!”“不用了!我没事儿!”“别任性!来!”“你背不动我的!”“背着你我才放心,放心,摔下来是我先死。”

躺在竹榻上的卫流光的右脚板上有一片瘀伤。兆凌用金疮药为他小心擦拭。“你就带了这么一小瓶药,给我擦了,你的伤怎么办?”“这呀,不用你惦记!我的伤口二十多年没长好,看来这辈子也长不好了。我是不想让显达先生担心,才带着它的。”“那你为什么不带着显达先生呢?”“他年岁大了,让他来这儿终日守着我,要是累着了,也不好。”“那秦药圣呢?他可是年轻,而且医术极高!上次我的棒伤,原以为要养上好几个月,谁知——”卫流光噎住,因为看到兆凌眼中那歉意的光:“流光,你恨我,对吧?”“我怎么会!哎,我说到哪儿去了!”卫流光右手摸着脑勺,顽皮的笑道。“流光,我恨我自己。我自己不努力,把重担压在你哥和叶大人身上,害了你、害了你哥,还害了叶大人!我辜负了他的教诲,害得他连落叶归根都不能够!我——”“凌哥哥!这不能怪你!你别激动,要不又该犯病了!”“我若死了,那就好了,潇王、漓王,他们都——”

耳边听着兆凌抑制不住的咳嗽之声,卫流光忽然显出少有的沉静神色:“凌哥哥,我相信你命大,会平平安安的、开开心心的,只是,人生如梭、光阴似箭,人都是过客而已,叶大人先走了,说不准,哪天我也死在战场上——”

“你!你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这些话——”卫流光忽然打了一个冷战,心口的绞痛,让他不能再说什么。他不想让兆凌担心,极力克制着。“流光,你怎么了!”兆凌心细,他见了流光额上的汗珠,急急问道。“没事儿!我的身子是铁打的,这点小伤算什么!只是那药触及伤口,有些疼。”

“你骗我!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没有!我怎么会瞒着你呢!好了,不疼了!真的不疼!我下楼巡视去了!”“不行,你在这儿躺着!哪也不准去!我给你找个军医来瞧瞧。”

“不用,我又不疼了,你还去费心。”“不行!”“不行!我起来,下楼去了,躺着把我闷死了!”缓过劲来的卫流光一边从榻上跃起,双脚才着地,觉得右脚面上火辣辣的疼。“你小心点儿!”“凌哥哥,把那该死的《(救护)须知》废了吧,受(载)的都是老百姓,都需要帮助,还分什么‘伏虎’、‘腾龙’?[事都了了]这么久,黄花菜都凉了,大难当头还这样——”

兆凌按住胸口的旧伤重重咳了一阵,苦笑道:“我倒想把那东西撕了,只怕那些村民已经把《须知》化进血肉里,就像我这病,一辈子也不会离开我一样。”

“凌哥哥,那么,废除须知这件事就交给我,我不怕得罪人,大臣参奏,我顶着就是,大不了再打我几十板子或者最坏杀我的脑袋——”

“你,你的脑袋?谁要杀你,就让他先来杀我吧!也罢,明日,你当众揭了那张《须知》,撕得粉碎,这是圣旨!我跟你一起撕!如果你真想这样,今日回去歇着,不准巡更、不准守夜,还有,外面的兄弟都撤了,各自歇着,谁也不准守着!”“那谁保护你呢?”“我不用、我不用保护,这也是口谕!”“好,让他们都歇着,我一个人守你。”“你也去歇着,别犟了!去!快点儿啊。去吧。”

卫流光已经无力拒绝,他不忍告诉兆凌自己在雪戟城受的心疾又复发了,因为他知道如果兆凌知道了这件事,非但自己的心疼不会好转,兆凌也会因为担心他而加重旧病。卫流光在东阁寝处将养,脚面上的伤和心口时时的疼痛弄得他有些烦躁。到了五更,流光乘月踏雪,原是自己无聊消遣,却无意中发现兆凌一人坐在慕蝶楼门前的小台阶上,按着旧伤咳得让人心冷。看见卫流光醉舞一般从雪影中飘来,兆凌眼中有些不忍和关切:“流光,你怎么还不睡?”“我睡不着,有些想家。凌哥哥,你怎么也不睡呢?”“家——姐姐、姐夫、黯弟、我的——鸳儿。”兆凌轻叹了一声,眼波一如此刻月光,慢慢的散向远方,他的剑眉微蹙,缓缓收起了思念,轻轻道:“文儿也该回来了。”

直等到东方发白,风息雪止。不见叶文回来,却见几个军校,匆匆回行宫报说:叶文被几个伏虎国遗民给打了!那些(包m)已被弹压。只是叶文和几个同去的文吏,需要有人去抬。

众人未及细问,急忙跟随小校,往事发处寻了文儿及从人,才知道他去了一家医馆。说来不巧,那主家是个伏虎国人,因手下不满腾龙先主的(谕)令,数语不和,竟要动粗。叶文手下回报禁卫,才派人把那医师扣了,余者尽皆带回衙署。一场风波,才算平息。

叶文伤势不甚严重,但在兆凌看来,那些人敢对他下手,是不可原谅的。因他深知文儿素日是个谦谦君子,便是高声对别人说话,也要脸红半日的,他如何会寻衅生事呢!正要在慕蝶楼上传旨严惩那几个人,谁知文哥儿却说道:“凌哥儿不必如此,是我们的人不对。看我的情面,饶了他们吧!”“文儿,怎么回事儿?”

“我在街头听人说起,竹城有一位神医,他的医术和幻衣药圣同出一门,早年他在幻衣国学成疗伤术,得到一种灵药,能让火灼之伤平复,病患容颜恢复原样!我想,你的病,是从剑伤上起的,只要那伤口长好了,你就能百病全消了?后来,我们就打听这位神医的下落,才知道竟然就在今早咱们去过的一个村寨里。我就领着几个兄弟找到那儿,见那村里,有些人家门上贴观音像。你知道,我朝向来信道家之说,门上贴观音像在龙都并不多见。

我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贴着观音像的人家家里都有病人,那些村民说那神医今日会出游,每个月他都要出游十次,且日期都是固定的,他出游后,只要见着哪家门上的大士像,他就为哪家诊病。若是遇上穷人,分文不取;若是豪富的,他就缠着人家下棋,输了便把银子与他。村子里传说,那神医的棋艺了得,凡与他对弈,从来无人能胜。我越听越觉有趣,循迹去了他开的医馆。谁知那些伙计,一听主家姓兆,就变了脸。说兆家对伏虎国民不公。不合我手下的兄弟,说了一句:‘你们卖药治病就是了,那些事你们莫管!’有个伙计便说:‘那些事我们不管,只是受灾时不予我们救济,如今有病却找我们医治,还有天理么!’

我听这话也有道理,便劝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多给诊金就是。天子巡幸,却不曾带几个医者,就有劳令东家,跟我去一趟。若医得好,必有重谢;若医不好,我主宅心仁厚,也必定心存感激……’我这一句没说完,那坐堂的大夫出来,却是刚刚从牢里放出来,被判了削职为民的那个妫进的师爷。我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人就说:‘天下姓兆的,与我有仇。老夫是不会出手的,大人请便吧。’我的一个从人一看如此,便骂道:‘刚从牢里出来就敢如此嚣张!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谁知他的一个伙计喊道:‘我们受够了!兄弟们,你们还没被姓兆的欺负够吗!报仇的时候来了,打!’我一看事情不对,打发人回来报信,兄弟们三拳两脚,把那些伙计全抓到衙门里去了。那个师爷,被我们带回来了,先让他给你瞧瞧吧。”

“把那些伙计放了吧。”兆凌淡淡说了一句,禁卫应声,去了衙署。“那个师爷,是个罪徒?”“是啊,查出妫进侵占民财、阻挠上g、受h等多项罪责的时候,那个竹紫音自己承认,他是妫进的同谋啊。后来,你说这事儿没查实,令他削职为民,那个妫进,杖责6,革职,永不叙用。”

“对,这事我没忘光,是这样的!”“哦,我倒忘了。”兆凌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老师那么栽培我,可我还是个抱不上的阿斗。把他叫进来吧。”

竹师爷一进门,兆凌便觉得他像一个人。他虽是鹤发老者,却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兆凌望着这位穿着黑白间隔色大氅的人,只见,他的头发全白了,顶发用一根白色丝绦束着,鬓角留两绺飘逸的银发,他的眼睛像两潭深水,深得望不见底。眼中闪着高傲的光,不,也许那是一种更复杂的神色。有博爱和宽大,也有狂傲和不羁,更多的是岁月留给他的沧桑的印记。

兆凌长翘的睫毛下那双桃花眼,细细看了眼前这个精神矍铄、身材高瘦的老者,忽然,他凝神视竹师爷那双眼,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你像鸳儿,你的神采,分明——老先生,你是什么人?”

“老朽,是医生。也曾经,是妫进大人的师爷,老朽名叫竹紫音。”

“老先生,你认得邢春山么?”

“邢春山!”老人霎时像被雷击中,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冷静下来后,他说道:“不认识。”

“那么,观音禅院呢?我记得,龙都的那家观音院,叫做‘紫竹林观音禅院’你可认识?”

“啊,不,我从没、从没到过龙都!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卫流光耐不住性子,插话道。

“老先生,妫进被革职了,你的功名也没了。晚辈现在再问你一次,你认识那个观音院么?”

那个老人呆了半响,木了一般,重复着:“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认识。”

“那么,节烈夫人刘冰泉,你认不认识!”“我!啊!我躲了这么多年,还是被兆迁的人找到了!早知道这样,我早就去找你啦!都怪我!都怪我呀!”

“老先生,您不要如此,也许是小可不慎认错了,冒犯您了,您别见怪啊。”“你既是腾龙新主,难道不是兆迁的人?”“先皇晏驾多时了,何必在意过去呢?师爷,只是我的兄弟,既是您的伙计打伤的,让您出手为他医治,也是常理,望您不必推辞才好。”

“小大人这伤,不过伤及皮肉,用金疮药一副便好。只是,老朽猜测你这身上的剑伤,有二十多年了吧?”“我这伤无碍,只是他的伤要多久才能好呢?”

“老朽看,三天足矣。”“如此就好!如此就——”兆凌取出碧鸳昔日送他的帕子,轻轻拭去唇边刚刚流出的血迹,而后,望着榻上的文儿,说了句:“我会早些回来。”扭头,对竹师爷说一句:“有劳先生,留三天吧。”径自出了慕蝶楼,往一片村寨里去。卫流光一闪神,已经落在他身后。

兆凌见卫流光随后跟了来,柔声道:“流光,你刚刚与人打架,是不是伤了别处?怎么这一脸的冷汗?我今日要废了这害人的《赈z须知》,这是好事,老百姓不会反对,你今儿就别跟我去了,自己歇着,闲了,替我守着文哥儿。他那伤虽不用躺着,但也动不利索,一人在房里,也闲得慌。”兆凌说着,用手拭去卫流光额上的冷汗,仿佛流光是一只受伤的羔羊,而自己是个寂寞的牧羊者。

卫流光穿着当年战场上穿的那身战铠,是纯黑色的,下穿淡棕色祥云纹马裤,足登朝天粉底战靴。朝霞的微光衬出他那充满着英气的脸。他的脸部轮廓奇特,五官像用刻刀刻成的一般,星眼剑眉,眼里闪出与身形不相配的那种善良、顽皮甚至单纯到有些幼稚的神色,让人不禁想起了小羊羔。他的鼻梁高挺,嘴唇略厚,肤色黝黑,他身形壮硕而不臃肿,完全算得上健美。也许算不上特别高挑,但是因为健硕,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感。他的手掌既宽又大,掌心极厚,这样的手是能给人安全感的。流光虽然是一副军汉的威武模样,但他的笑容,却可以抵销人的戒心:水荡涟漪,江泛层波,笑容似初升旭日,照江河万里磅礴;花开香溢,叶动韵留,笑涡似春风轻拂,过千里锦绣家国。

然而此刻流光的脸上,是沉静肃穆的神色,他默默无言,轻轻把住凌儿的肩:“凌哥哥——”那人听到这三个字,心中泛起无限的暖意,自己活到今天,靠的就是这样的暖意:惜花、碧鸳、还有,眼前这人和许多许多心中有暖意的人们。只要当他寂寞、孤单甚至在生死间徘徊,惜花的箫音和碧鸳的笛声会在他的耳边回响,流光和文儿会在他的跟前,那么,他就没么也不怕了。

“流光,你放心。我多带几个兄弟一定可以撕了那张须知,以后腾龙、伏虎大家一样,再也不会有差别了。就像,在我心里,你和我姐夫还有文儿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有你们,我、我哪里能出什么事!”“还有个人,你心里从来没放下她,对不对?连我这个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那么在乎她,而且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凌哥哥,为了她,你就不能让那个竹师爷试一试?或许从此把你医好了,大伙儿长久在一处,那样就太好啦!”

“鸳儿,我对不起她。”“对自己至爱的人,难道一声对不起就对付了么!”“流光。你以为,我舍得死么?自从住进牡丹宫,我就越来越怕死,可是,你什么时候见过得了痨病,还能活得长久的么!我曾经有过痊愈的错觉,可是我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我若让显达先生为我操劳,到时候他发现自己忙了多时,我还是难逃一死,他会伤心的!”

“所以你瞒着显达医师,对不对?那么秦隐呢?我曾告诉过你,他年轻但医术极高,我是体验过的,你为什么不听呢?”“流光!秦隐好不容易才成了‘幻衣药圣’,如果我让他给我治病,就会毁了他的声名,那四个字,可是他的心血啊!”“那么,竹师爷呢!你与他非亲非故的,你又为什么不让他试试呢?”“竹师爷他年纪大了,再说我们在竹城的日子短,他怎么能治得好我呢?”“治得好、治不好,总得试一试呀!”“老人家行医,还能有多久?他治病从无疏失,可如果他给我治病,这病是治不好的,岂不给他一辈子留个遗憾吗?”

“你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想!你想想鸳儿姐姐、你想想惜花郎!想想我们这些人!你就忍心为了显达、秦隐甚至那个什么竹师爷,伤害我们这些人吗?”“不,我舍不得你们。所以,我会好好活着,每一天,都和你们在一起,只好你们都好好的,我也会好的。哪怕,有一天我真的不好,只要你们都好,我也就是好的了。流光!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我拥有你们的情谊,我是舍不得走的,你放心。”

“那你如今怎么调理呢?”“显达先生以前给我的丸药,我也带着,昨儿晚上吃过一丸,今日好多了。”“你可别骗我,真的好些吗?”“真的好些,你放心。”

那一天过得飞快,废除了赈z须知,百姓也得到了救济。傍晚,天际的云影如同轻泛的水波,深蓝色和淡淡的白色相间,在风中,那云似乎有微微的动意。阳光隐在云层里,将这云染成淡淡的、似有还无的桃红色。慕蝶楼前的小湖叫做“濛湖”,这条清澈的湖蜿蜒数里,汇入濛水。所以说,慕蝶楼是在濛水之滨。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这座小楼的名字出于这句诗词。这座由竹师爷一手题名的小楼,其实表明竹师爷自己的心迹。妫进愚拙,不过是这位死了尊严的无助者手中一颗棋子罢了。从伏虎国主的顾命大臣邢春山,到棋圣邢春山到师爷竹紫音,再到神医竹紫音,他的故事怎一个愁字了得!

此刻,为叶文上了完药的竹紫音,也就是兆凌的岳父邢春山,这位伏虎国的棋圣,望着晚霞残辉映照下的水光迷离的濛湖,思绪飘飞。

三十二年前,当伏虎国棋手邢春山击败中华棋手聂受教的时候,这位伏虎国最年轻而权重一时的帝师受中华皇上的敕封,成为伏虎棋圣,但是,几个时辰后,也是在那同一天,伏虎国都城诛虎神都,(简称伏虎城被攻破,太师张大人被杀,当他抱着八岁的小国主登上逃生船的时候,年仅25岁的邢春山一眼望见伏虎太后憔悴的脸,这个从没有受过恩宠和荣光眷顾的女子,从他的怀中接过妫贵妃的儿子,神情复杂的笑了一下,有一种报复得偿的喜悦。

瞬时,又变为身死国破的凄凉:“爱卿,报仇!”太后虽然是太后,虽然是满面风霜的太后,但她只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端丽的女人,这个女子看了他一眼,目光坚定、冷毅。“邢师傅,朕要你!我要你!”她怀中的小国主嘟着粉粉的小嘴如是说。

然而,这是他听见小生命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他走向前,靠近孩子,用手握着孩子的小手时,孩子依恋地望着他,用软软的睫毛戳他的脸。孩子特别可爱,像个善财童子。一霎,他像着了魔,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伏虎国的棋圣帝师伸出手去,孩子有些懵懂,伸着小小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忽然,太后掰开孩子的手,抱着孩子,如一道杏黄的龙鱼,跃入探日海中。

“不,国主!太后!”他哭喊着,探日海上,哭成一片。都城里跳海殉国的、跳城墙的不计其数,棋圣脑中也闪过一念:殉国,但是想起小国主和太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要活下去!报仇!报仇!”他看了周围,也有许多壮士,怀着和他一样的心,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作为俘虏,被人像货物一样挑来挑去。班师回朝的书君帝在车后的奴隶们中,挑上了俊美不凡的他,便让他出列,跟着车子跑。他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书君帝问道:“你当的什么官儿?”“小人官居文渊阁学士兼任帝师。”“哼哼,你们国主为什么选你啊?你在殿试时,中了头名吗?”“是。”“你做的什么文章?”他的记忆力了得,将旧日文章背出,书君帝喜欢文士,便把他留在自己的崇文院供职。半年后的一日,书君帝来了兴致,要他对弈,谁知连输十六盘,每盘不过三十招。

书君帝觉得扫了面子,要他准备,明日与腾龙棋手比试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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