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义冒寒访友(1 / 2)

白龙衔花 弄笛吹箫人 12513 字 2023-05-19

不管别人怎样,兆凌念着自己的好友李开方是个神算子,要他今年秋试,一定要去考算科,便约了卫流光,瞒了众人,逃出宫外。寻到李家,大吃一惊!只见门庭已然十分萧条,真真是门可罗雀了。开方一身蓝衫,模样比先前消瘦很多。正坐在门前,眼望皓月,不知想些什么。兆凌向前唤道:“李大官人?”那李开方愣了一愣,依旧看着天上:“您请便吧,我已不是少爷,更不是什么大官人了!”“是我!”“你是——”李开方这才把余光收回,忽然笑道:“是兆大官人,哎呀,我人在难中,往日故旧多不来往。想不到凌弟弟你还记得我呀!”

“哪里的话,我常想你呢。”“你送我那几盆兰花,被桑日人抢了。我——啊,寒舍如今实在简陋,不好待客,我现下虽然穷,茶总是喝得起的,凌弟弟,不然我们且同你这位兄弟,到我们旧日常去的茶棚,坐着一处叙谈可好?”“我正有此意。”

当下三人在茶棚里坐了,卫流光和李开方互通了名姓,才问起李大官人过往的经历来。

“家父原是做玉石生意的,不想去年桑日犯境,一场兵灾,我家作坊中的玉器,被桑日蛮兵抢尽。家母含恨去世,我嫡亲叔叔,觊觎我家财产,竟说家父留有遗书,我家祖宅该由他占,我与他理论,他却打点了衙门,将房产侵占。说是看叔侄份上,且容我暂住几日,待过了今年秋试,自来收屋子。又将一应物件,全数收了去。

我上凤都寻我旧日同窗好友,求他看往日情分,助我翻案,谁知他瞧了半天,竟连我的名字也说错了。才说三句,我见他不耐烦,便退出来。此事不成。”开方拿起杯子,轻呷一口,潇洒如旧:“我想当日,他与我相交,常说我的好处,弄得我把真心掏与他。如今分别未到两年,他又是这样光景,我倒明白了。”“开方兄明白了什么?”

“人与人相交,不过三种。一种是蜜,甜是甜,却只抹在嘴上;这另一种是茶,一开始是香的,喝到底却是苦的;第三种是药,那是一心为你好的。”“这话有理。”“兄弟说的,我不懂,但我知道,这第一种人是拣好的说,只要博你一笑,心中未必像他说的那样看重你;第二种么,想是拐着弯子,倒也说些实话,第三种是真朋友,只说实话。”

“流光这是明白话,但有些人从第一种转为第二种,只需一个眼神,甚至直接就是第三种了,就像我跟我姐夫,或是流光,那就是如此;而有些人穷尽一生,所交的朋友还够不上这第一种的,抑或有人一生就想将这第一种朋友变为第二种,而不能够的,这样的人,也大有人在啊。”

“是啊,所以最难懂的是人心啊。”

“好在你也不用太伤心,朝廷今年秋试会开算科,比的就是珠算,如今旨意虽没下来,消息是准的。等你自己有了功名,还要担心这栖身之地么?我这条玉带,是寻常旧的,倒也值几个钱。今日送你,随你典了当了,权当考资吧。等你中了,我再来讨你喜酒吃。”“这!我虽不才,认得这是籽玉,比黄金尤贵,我怎么好平白受你这样重礼!”“既知道是重礼,不要负我的心意,尽力去考。收好了吧。”“你,凌弟弟,你到底是不是皇家子弟?这话我总来不敢问,你也从不说起,我真想知道!”“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他是皇——”“流光。我是皇家的远亲,落难的王孙罢了。”“他是——”“流光!开方,天已晚了,我等就先行告辞,我得空,一定再来看你!告辞!”

“凌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他交的是我这个人,我不想用身份压他,这是我姐夫教我的。你也是,暗示你两次,就是忍不住。”“凌哥哥,那你我到底是哪一种好朋友啊。”“你说呢?”“我要兼收三种的好处,咱们要是最好的!”“好!”“那我和惜花郎比呢?”“谁也比不得姐夫,他在我心里是唯一的。不过你也是唯一的呀!”“哦。”卫流光紧紧随着,话语温顺得有如小羊羔:“那我就做第二好了。”

一日过去不提。朝廷中如何暂且不提,现在该说说叶惜花自从养伤回府,竟成了大忙人。兆凌隔三差五时常问候,新得了外国进贡湖笔一套,百花胭脂数盒,竟也不忘用信鸽儿递送与他二人。只是惜花念着与雪戟世子在朱楼上的约定,又不好真的去向自己的妻弟借兵。只得致信雪戟国主乃知龙,原意是要他们堂兄弟二人和解,想不到闯下大祸!

信曰:雪戟国主陛下如晤:外臣腾龙驸马叶惜花冒昧上言,自古兄弟同根,骨肉相连。仆贱命既得保全于贵境,则国主于在下,恩莫大焉,敢不剖心沥胆以实告!近闻国主家事颇有不顺,臣以外姓,原不应动问,然以一家之不睦,罪延芸芸之众生,窃为明主所不取也。诚如是,何妨摒弃前嫌,则上体先辈之情,下全黎民之意。迎归世子,共作商议,兄宽弟和,君明臣贤,岂不美哉善哉!下臣微言,敢请垂听,惟陛下思之。臣叶惜花顿首

且说雪戟国主接了信,不识他的好意,反倒想到:“我的王位得于堂弟,画圣如何知道?想是画圣见过堂弟?只要寻访清楚画圣去过何处,那堂弟下落,岂不明了了?这是天让我稳坐帝位!待我寻到堂弟,将他或关或杀,江山岂不永远——”雪戟国主想到这里秘密派了精干大臣,命他们查清画圣去处回报。不几日,有大臣在醉花楼见到了惜花所画《设色金牡丹》。

雪戟国主急忙派大兵紧紧围住此楼,屈贞秀抵挡不住,为保一楼人等,只得将大兵引到朱楼。乃知蛟早不见了踪影。原来他虽没兵权,却因是老国主嫡子,也有许多没有势力的人从他。这些人散在四处,倒作了他的耳目。雪戟世子乃知蛟以为是惜花告密,如何不痛恨于他!他是个暗心思人,心道:“好啊,你背信弃义,休怪我不仁不义!”真是:一子搅乱一局棋,从此一国无太平。

花开两枝,各表一枝。那份草诏朝议,那里是什么朝议!兆氏宗族哭爹喊娘,朝堂一片混乱。满朝中,也有几个有识之士,如卫流云、李荏苒等等,但若将两派人数相比,我这里有几句:好一似:繁星千点,月一轮;乌云遮月,月不明。又好比:数只白鹤立鸡群,群鸡逐鹤,鹤难行。

流光把佩剑,按住了几次,强忍着不发作。兆凌不理会,诏书依旧发下,拂袖而退。一路上照旧谈笑,半点不见不悦之色。流光不解,赶上几步问他。想不到他竟说:“虽是叔伯辈的,我自小连见都不曾见过他们。既如此,我对他们有什么指望?既不指望他们,何来的伤心呢?你啊,太性急!”自撇了卫流光,乘着小雪,回宫寻碧鸳去了。

转眼到了偕鸳宫,见兆黯下学回来。兆凌上前,亲了他几下,将他放在自己脖子上,嬉笑着一同进了内室。一片青碧之中,见鸳儿独自在那里刺绣。她穿一身墨绿色白狐皮领的小薄袄,愈见几分贵气。初冬装束,再看她,又与平素不同。头上依旧绾个寻常小髻,插上那支翠绿的石头流苏簪子,只是成熟了几分。望见兆凌同了黯儿来,忙把手中活停了,浅笑相迎。

“黯儿今日回来得晚了,要不就是你回来得早了。”“不要我们回来?”“这倒不是,只是你回来得早了,那政事怎么办?”“少提它。”兆凌把黯儿放在绣墩上,随手把龙袍脱了,顺手扔在一旁。文儿不等人吩咐,习惯性的进门收了龙袍,小心替他放好。“这龙袍不合身,还是让你穿的不舒服?难道上面生刺了不成?”鸳儿在一旁笑着说道。只听兆黯叫嚷着:“还是这样好。”鸳儿抬头见兆凌换了件浅绿色的修身长袍出来,正如风中微颤的竹子一般。“这件才是我的衣服呢,那龙袍穿得你们都疏远我了,有什么好!”他走过来,将兆黯放在自己膝上,“对了,姐夫有信来么?”“当然。姐夫说他新学了一种技法,要你复开画苑呢。”“这是自然的。把信给我看看吧。”“老规矩,追上我才行。”“别闹啦,弟弟在呢。”“好,今日饶了你,给。”

“太好了,再过几日,我们就能去看他们了!鸳儿!我能见到姐夫了!”“瞧你。凌哥哥,你瞧瞧,桌上这些点心。”“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呢。”兆凌一手牵了兆黯的小手,另一手挽着碧鸳的细腰,心满意足地坐在桌边,想了一会儿,嘴角一扬:“不如挪到院子里去,那木径上,景致倒像东大院一样。让文儿他们一起吃,岂不更好?”

“难得你这么好的兴致,好吧,依了你,蜓姐姐,烦你到院子里,再准备一下吧。”蜓姐姐便是当年牡丹宫里的小婢蜓儿,姓郑,她原和鸳儿是一样的,都在千福身边,一张桌子吃饭,晚来一同宿在眠花阁里,不想如今碧鸳嫁给兆凌,身份自然不同,虽然如旧日一般待她,她心中终是不快。只是她一向十分矜持,哪里肯露出半分来!当下收拾了,生了一炉炭火,众人坐在院子里。“只是缺了姐姐姐夫,可惜。这荷塘残雪,他却画不成了。”

“这偕鸳宫院外的荷塘极大,好像比我们在眷花府时门外的睡莲湖还大些呢。”“是啊,这荷塘与高越园的剪香泾是相通的,听文哥告诉我,当年还是姐夫上言,这荷塘才没有填平。可惜现在看不见荷花。”

“你看,凌哥哥,这小雪中看残荷,也不错啊。你尝尝,我可告诉你,这五样点心里,有一样是我亲手做的,你要是猜出来呢,我就陪你游荷塘、上高越山,你若猜不出来,你今天就一个人上高越山,去看牡丹宫上的灵光吧。我带黯儿到棋圣府去溜达一圈儿,怎么样?”“要去棋圣府看娘,明日我们一起去。来,鸳儿你信不信,我一定猜得出来。”

只见这时桌上,摆着五种点心,还有各色小菜。兆黯还小,早已按耐不住,小手够了一个玫红色的梅花饼,小白牙在啃着,可爱极了。兆凌拿过一个梅花饼来,“这个好,甜而不腻,又好看,真像一幅梅花图,好吃。”

又依次尝了绿豆沙叶子糕、红枣泥的桃花酥还有桂花香梨,那是用面捏作小小的梨子形状,点上芝麻更加惟妙惟肖、香甜滑润,兆黯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兆凌怕他噎着,忙倒了一杯茶给他。

“你也真是的,偏做成玉兔模样,我们都舍不得吃了。黯儿,这个玉兔糕是你鸳儿姐姐做的,你也尝一个。”“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做的?”“因为我属兔子啊。这下该陪我了吧!”“就知道让我陪你,凌哥哥,明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明天是,是十一月初一啊。”“十一月初一是什么日子?”“嗯——十一月初一是——十一月初一就是十一月初一啊。”“我就知道——”“你的生辰嘛。现在连黯弟弟都知道啦,对不对?”“对,我知道!鸳儿姐姐,是大哥告诉我的。”

用了餐,三人就要上船,文哥儿摇橹。兆凌忽然说道:“在船上枯坐有什么趣?不如取了琴和竹笛来,我们奏乐玩,如何?”“好啊。”于是又取了乐器,四人一船,在水上漂流,仙乐袅袅,好不逍遥!

这瑕玉昏君在那里快活,殊不知有两件大事正在发生。原来就在这时,幻衣国被灭的消息传遍中华诸国,岩香国女主严静玉闻信,携公主及使团远赴腾龙,准备商量议和结盟事宜。还有一事,就是兆氏宗族五十三人,为了先前那份诏书,在桂王的带领下,进了皇陵太庙哭闹。只有潇王和漓王未去,还有漭王此时已死,当然去不了了。

这一篇开头说的是清风皇帝一脉,张太妃所出,有一子,排行老二,封号桂王,大名叫做兆河。他一心想着西康皇帝一死,既然漭王不行,帝位就该由自己接替,谁料明太后立了庄王兆迁,他心中不服。兆迁即位,见李太妃与刘夫人殉葬情形,心中不忍,废了这条制度,但桂王之母,此时却已经殉葬。桂王由此对书君帝兆迁极其不满。对父亲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儿子了。当日在朝堂上听了这一份草诏的朝议,心中气愤难平,依仗自己年纪大辈分长,便纠集了兆氏宗族五十余人,一同进了皇陵太庙,大哭大闹。守庙将士见了异动,忙报与卫流光。

流光此时别了兆凌,已在演武场训练迎接岩香国主及使团的仪仗兵,他本来直爽,一听这样的禀报,也不回禀兆凌,便向何忠义说道:“借我三百兵,我能把老东西全送回府去。”何忠义道:“虎符呢?”“你知道,我管的是训练兵马,护卫皇上,没有虎符。”

“没有虎符,难以从命。”“忠义,你小子帮帮我吧。”“不行,我是只认虎符不认人,这也是我的职责。”“可是保卫皇上,还有保证宫城及整个龙都的安宁,是我的职责。你先把兵借给我,皇上那儿我自己去说就是了。”“你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有圣上护着,你可以不怕‘私调兵马’之罪,末将还怕‘结党营私,私相授受,图谋不轨,意图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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