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君帝不在宫中,却到哪里去了?原来与席鹰一同去了伏虎国地界上的离宫:“折梅宫”,说起这折梅宫,原是伏虎国主爱妃严霜梅的居所,自得了妫氏,伏虎国主将严氏妃子抛于脑后,那严妃施展才华,将一殿都用梅花装饰,可大都不是严冬所开的真花朵,乃是绢扎、彩绘、针刺、石刻、木雕。那折梅宫门,亦是用梅树雕花制成,上面严氏亲手刻了一绝句道:“空能舞惊鸿,对梅恨薄幸。翠瑁犹生恨,珍珠岂慰情!”后有一小跋:“因见诗文,怜江梅妃而赋。”书君帝初时见殿中梅花作的美丽,后留心了这门上的诗,郁郁不乐,与兆猗、妫后并席鹰及李大人围坐在离宫外的梅树之下,那树上的梅花全是绢制的,原物早已不在,现在这些是席鹰猜度皇帝之意,命能工巧匠仿制的。
这里单说这李大人,他善于敛财,前已说过,但这财去了赌桌上,看官却不知道。
因李大人好赌,运气不赖,且三把之内曾赢过一千两腾龙银子,他的诨名叫因此叫做:“李三把”真名却没人记得,大小官吏在他面前只能叫他李大人,若是提起“李三把”来,那比他官大的,倒也不妨,若你比他官小,他便钻到地底下,也要挑一个错处,参倒了你才罢。
如今他也有小成,见姑父势大,一心巴结,把自己的名字,正儿八经改了一番,最后定个“李荫”既不冲了姑父的讳,又显出他的“诚心”来。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荫贪财无义,他的媳妇也是如此。但是这个李夫人终归是顾家的。怎见得,李大人做了国师后,官瘾大了,磨破嘴皮,要姑父将肥缺与他。席鹰倒也爽快,将武科考考官一职,给了他。
他收受进场钱,被叶孤鹤参了一本,赔了好些银两,夫人已是不悦;谁料他又迷上赌石,说赌石可以生财,便约了姑父席鹰同去赌翡翠石,谁料他连输三把,真成了“李三把”,几乎赔了老底,夫人气得发疯。
后来轮到席鹰,席鹰仗着才学,精读《金石录》,赢了人家几把,李荫本以为姑父日后会给他几个钱,好补了亏空,岂料好姑父一个子也不送与他。那李夫人一怒之下上了吊,李荫从此更加逍遥,娶了许多小妾,养了不少儿子不说,也更迷恋钱财。这里叙说李荫与其第一方如夫人生有一子生有一子深肖乃父,名叫李弥新,其人最好钻营之道,又贪得无厌,真是“利迷心”啊。
经此一事,李荫与他姑父貌合神离,虽然事实仍旧依着席鹰,但暗地里已自打主意了。这主意打到干女儿头上,他要席鹰也伤伤心。
当下书君帝众人围坐在绢梅树下,李荫忽然拍拍手,从月下飘过一个美人来,这美人的容貌,实在难于描画,那书君帝一看,整个人酥软在地上。那李荫再击掌,几个资貌平庸的乐工来到圈中,吹拉弹唱,奏的是一首大曲,名曰《清平乐》,曲调激昂,那美女一身桃红色的纱衣,真如桃花逐水,嫦娥出月。忽然一名乐工将手中长箫丢与美人,美人转身接住,乐声戛然而止,美人用箫,吹一首《幽兰出谷》,却是柔婉起头;众人意犹未尽,一女抱过琵琶来,美人接了,又奏《霸王解甲》,激越无比。
书君帝好似在云端,忽高忽下,捉摸不定,心痒难当。美人道:“那操琴的,弦老了,羽声必断!”话犹未完,琴弦已断!书君帝忙站起,不顾妫氏在场,兆猗当面,与那美人共舞,谁知美人不睬他,一曲未完,翩然隐过一旁站定。
当下席鹰得意忘形,李荫奏道:“陛下!陛下!这是臣的小女,名叫李艳。”“哎,爱卿,这么个美人儿,名字太俗!”“愿陛下赐名,臣门楣圣光,祖宗幸甚!家族幸甚!——”
“行了,就赐名李照真如何?”席鹰道:“敢问圣上,典出何处?”
“朕闻中华有两个才女最负盛名,一名李清照,一名朱淑真;二女虽有才,都不似卿女美艳绝伦,朕意,再赐她一字,曰:“脂艳”如何?”“圣上高才,总是好的,总是好的!”
“真儿你美貌才高,封为——”妫妃一看,千钧一发,不说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接口说道:”我与圣上同心,封真儿为太子妃!圣上你看,你真是了得,这么美的女子,竟舍得给猗儿!臣妾谢圣恩!“书君帝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心中暗恨妫妃!
话说牡丹宫中,公主埋怨惜花轻重不分,竟还跑回去:“你自己说说,这样岂不是要人为你担心死么!你,你若有个好歹,我也活不成了!”
“娘子,别学凌弟那样扭捏,你也不想想,你夫我是谁?”惜花眼中闪过悲悯:“我虽救了鸳儿,但没能救得她们啊!不行,父皇一天不废了修道宫,我就进谏到底!我就不信,他那样的才子,会这么糊涂!”
“你,你可别去了,我最了解父皇,凡与道家相关的事,父皇谁的话也不会听。你别再惹祸了!”“可那是人命!我——”
“惜花,嫁给你,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了,除了你,我谁都管不了!我不管,我不准你涉险!”“这话,我不听你的,娘子,你不让我叫你公主,就是不想让我受这皇家的浊气,可现在,那修道宫,就是浊气,不平了它,就要憋死我了!”“那你小心。”
“娘子我会的,对了,我前些时日在西郊,为凌弟置了宅子。”“真的?那你告诉他了吗?”“还没有,我想,等他安慰好了鸳儿,顺便我去说服刘太夫人和李太妃,把他们的事办了,再把宅子的事告诉他。”“也好,他自从考了官试,每月已有千两俸银,我都按他的意思给他存着呢,如今他大了,也要离你我的羽翼,否则总是个孩子,整日的要人家宠爱,也不好啊。”“这话是,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总不能断。”“那自然,还用你说。”
且不说书君皇帝在折梅宫纳妃不成,违心地将李照真配给兆猗。兆猗是何等样人?我这里说几件事,看官就明了了。
兆猗原来与潇王交好。只因一日,书君帝得了一件中华之宝,说是宝物,原只是中华一位皇帝做的木工椅子罢了,书君帝觉得精巧,便赐予兆猗。兆猗也不怎么喜爱。一日潇王来访,不知这把椅子的来历,随意坐了。兆猗面上不悦,潇王也不觉得,只说这把椅子甚好。
那潇王爷走后,兆猗命人把这椅子擦了数遍,传下话来,此椅是至宝,是我之物,断不予人。潇王兆贤大怒,从此不见兆猗,潇王由此与妫妃也不甚和睦。看官想想,潇王尚未向他讨要什么,他便如此,何况其他!
又一日,兆猗在湖内泛舟,找他舅舅妫进同游金水河。不料一阵狂风,将船大大晃了一晃,兆猗落入湖中,他舅舅忙去施救,谁知兆猗求生心切,双手把住船沿,身上沾水沉重,一时上不得船,他却仍用大力想上来,竟借着风势,将船掀翻,连他舅舅妫进一同落水。护卫舟驶入,才捞上两只旱鸭子。
说起这个太子的舅舅,是妫妃一块心病,她也从不愿向人提起。原来妫氏家境贫寒,父亡之后,母亲改嫁。妫妃原来顶替一个富户之女,去往伏虎国宫中为宫女,谁知老国主另有专宠,那宠姬怕她貌美,竟暗地使人将妫氏卖入青楼。妫氏在青楼成名之后,千辛万苦寻得妫进,那妫进因为妹妹当了烟花女,不肯相认。及到妫氏被张大人献给伏虎国新国主,那妫进又腆着脸哭求妹妹收留他,妫氏想他毕竟是亲兄,母改嫁后对她也多有照顾,心一软,便认下这门亲戚。
谁料妫妃归了书君帝,立后之后,那妫进做官不长进,又没半点才华,不招书君帝喜欢,后来借故就将其贬到最偏远的竹城去任州官,他有一句话道:“任他三亩旱地,也榨十斤香油”,所以老百姓送号:“油耗子”,剩下的不提。
闲话已多,兆凌回牡丹宫之后,日日守着鸳儿,不肯片刻相离。
盛夏之时,惜花得了一把名琴,这琴是叶孤鹤无意间所得,送与惜花,叶惜花只学了吹箫,不会抚琴。又送给千福,千福的母亲最擅操琴,千福耳濡目染,也是高手。每日惜花画苑回来,就见他二人吹箫抚琴,奏的就是惜花常吹的那首曲子。
夕阳、美人、才子、琴音、箫韵。兆凌看着鸳儿说道:“伸手抓住幸福,我们也可以,对吧?”“凌哥哥,再等等吧。等我把那几天的事忘了。”
“鸳儿,我是最怕等待的,等待只会让伤痛更深。让我陪着你,我们也可以这样的!”“你真的愿意像这样爱我?”
“当然!”“那你永远不做皇族,行吗?”
“除了身上有他的血,我根本就不是皇族!我只要鸳儿跟我在一起,我们一起忘记从前的那些事!”
鸳儿一身深碧衣服,小巧玲珑,那腰肢像荷茎一般,瘦得可怜。胸间挂着个玉坠儿,那是千福送给她的,是一朵小小的玉荷花,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这剩下眼前这个人了。
过了几日,叶惜花在画苑供职,千福闲来无事与鸳儿刺绣,那人不识趣,竟在一旁看着,两个出双入对,像是一体。弄得千福倒不好意思了。将手中绣品的箍圈儿解了,把绣品丢给鸳儿,道:“看吧,看吧!这个给你,我抚琴玩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