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一大着胆子向他们兜售自家的鱼获,想不到他们全部买下,还与自己约定,往后每两天送一次货。
外邦人出手大方,从不斤斤计较,送货上门还会给额外的辛苦费,这样的买主不常有。
江家人也不张扬此事,闷声做着生意,生恐其他疍民会来抢这笔好买卖。
“原来是你!”岸上这人显然和江六一相识。
江六一机灵道:“今天照例来给老爷们送鱼,都是刚打的。”
“都送到里面去吧!”岸上这人检查完,挥了挥手。
江六一应了声,连忙与江父开始搬鱼。
两人抬着一个大鱼篓,顺着石子路,从侧面的小门走进一栋高屋。
砖墙内院落中,整齐码放着一堆堆木箱,不知是何用途。通道尽头又是一道墙,里面隐约能听见叮叮咚咚的敲击声。
穿着奇装异服的汉子个个膀大腰圆,目露凶光,来回在院中走动。江六一低下头,不敢直视,又穿过一扇门,这才看到了与他对接之人。
“将鱼篓抬到这个上面。”对接之人指挥道。
江六一与江父按要求行事。
对接之人拨了拨增砣,报出了一个重量。
江六一也不知对接之人是如何称重的,心中合计,与自己估计的重量只多不少,又看了看江父,见其点头,连忙应道:“小子无异议。”
结了钱,两父子道了声谢,便告退离开。
走回栈桥,忽听有人再叫自己,江六一扭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当初答应买下自己鱼获的正是此人,江六一称呼其“老爷”,此人却让江六一改口称“先生”。
被人称为“先生”的,是特别小组中的潘昆玉,特别小组三人于1月初抵达濠江栈。
“先生安好!”江六一快步走到潘昆玉身前行了一礼。
潘昆玉道:“你也安好,近日县城里有什么大事?”
江六一道:“先生说笑,如今太平年岁能发生什么大事。这县城中,多的是偷鸡摸狗的小事,想必先生也不会在意。”
“你倒是伶牙俐齿,只是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潘昆玉没讲,转而问道:“你多大了?”
“小子今年已过十六了。”江六一如实答道,
“要成家了吧?”
“家中无钱,要等买了船,才能成亲。”江六一憨憨一笑,掩饰着脸上的羞涩。
“那成亲之后,有何打算?”
“成亲之后,自然是生娃,再挣钱买船。”
这番回答,让潘昆玉想起一个流传广泛的放羊人笑话。
放羊人的回答与江六一如出一辙,同样是个循环。
潘昆玉道:“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在陆上定居生活?”
“这个自然想过,但朝廷规定,小子为疍籍,往后子子孙孙也只能是疍籍,所以小子不敢有奢望。”江六一颓然道。
潘昆玉意味深长道:“这天下如此大,何处不能往。就拿你们疍民讲,原生活在闽江,而后不断有人迁到了広东、広西、琼州。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们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土。”
江六一道:“先生说的有理,我四哥常讲好男儿志在四方,只是我们疍民船小,入不了大海。”
“哦,看来你四哥比你有志气。”潘昆玉打趣道。
江六一终究稚气未脱,还有些小孩子脾气,一听潘昆玉这话,他有些不服气。但潘昆玉并未多言,与江六一道别后,便返回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