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没料到这乞儿的反应,皱着眉头推开那乞儿。
“人我需救,你若怨我便跟我走,我许你一双新鞋。”
小乞儿一听立刻换了个表情,笑容大盛很是惊喜的望着那少年:“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少年掸掸遭那小乞儿弄皱的衣衫,轻轻点了点头。“嗯。”
乞儿喜笑颜开,推开人群就要走。
猛听身后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道:“公子救命之恩,佩君定当回报,还请问公子是哪户人家的少爷?”
少年立在那落水女子佩君身前,思索一瞬,道:“河东高柳树畔,严淳渺。“
身边的人一听,脸上却皆是一惊。
河东高高的大柳树旁,十五年前不知道被谁人放了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孩。无父无母,更无来历。后来,那个婴孩吃着百家饭长大。半岁能言,一岁识字,天资奇高,为河东的教书先生所喜。两岁入私塾,过目不忘。三岁,已是博览群书。四岁,经商,五岁,已是河东富甲。
后来的河东高柳树畔建起一处宅院,题字严府。
只要提起河东高柳树畔,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小乞儿也知面前这人的奇妙,心中打着鼓,却很是兴奋:“你既然是河东第一富甲,不如你多送我几双鞋,或者,直接给我金子吧。“
少年冷冷的扫她一眼:“贪而无信之人,可是会连手上得到的东西都失去的。“
小乞儿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就只要一双鞋。“
他说的对,眼下利益最重要,莫丢掉了。
少年低头望她那见好就收的狡猾眼神,嘴角微微浮出一丝笑意。
“走吧。“
……
望着那小乞儿穿着新鞋兴高采烈跑远的身影,笑容在小公子脸上缓缓漾开。
“公子,宫中那位又差人来请。公子,这次也不去么?“
身边侍从小心的靠近,低低问道。
“不去。“
“那,这个小乞儿……是否还要继续跟着?“
少年抬眸望着深重夜幕,皱了皱眉。
“她过惯了吃了这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对优渥生活一直向往。时机已到,你找个伶俐的牙子婆,去将她买下。“
“是。“
她渐渐长大,若不是乞儿身份总是洗不尽那张脸的,但是俏丽容颜却是愈发明显了。接下来,便是被人牙子婆买了去。按她命簿里的命程,自己都会一一安排好。
阿棠此生乞儿之命,街头抢食遭人殴打,得人牙子婆所救。签下卖身契,渐渐长大,容颜动人,又被送进了尊客坊内。
本是遭人轻贱的一生,得一位书生垂青,却因着身份不得冲出桎梏。两人相爱,却不得相守。原诞下一婴孩,可是心中怨恨抛弃自己的书生使之杀死襁褓之中的婴孩。
阿棠最后疾病缠身,死得凄惨。那公子则高中状元,按照家中安排另娶了她人,安然一生。
名簿上阿棠这一世需入第十一层石压地狱,在世之人若因婴孩天生缺陷抛弃,虐待致死,死后都将入石压地狱。
这一世的命运安排,便是这般让阿棠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自己不能像夜君那般擅自更改她的命程,不过,这命程,却得由自己在旁相护。
……
“翎芜师兄怎得一回来便去闭关?”蔻瑞公主满脸不解,转而又是一笑,揶揄的望着施晴。“莫不是你之前在人界缠他太凶,他在人界三百岁修得仙骨飞升上神,这会儿却尽是在躲着你了吧。”
施晴冷冷哼出一声:“他不过是要巩固修为,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
“那为何他回来天界十几天了,闭关之前见了好些人却是一眼都不见你。”
面对蔻瑞公主的逼问,施晴气红了一张脸:“你莫要如此咄咄逼人!你以为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堂堂高阳氏,玄帝之女。竟与家臣水神玄冥纠缠在一起,也不怕人笑话。”
蔻瑞脸上一白,立时拔出一把宽大的黑剑:“施晴!我尊你是师姐,可你竟说出这种话来侮辱我,我定不会罢休!”
“不罢休又如何?你还能打得过我?”施晴也拔出火红的细长剑。“口出狂言的玄帝公主,就让我做师姐的来好好教教你!”
……
“冬日有花开,花开整季。送她花的人,不可能是我……”
视线之中,一位身姿修长挺拔的男子,拿着一支火红的五瓣花,走到了尊客坊的门口。
“公子可言,求见阿棠姑娘。”
尊客坊人流川流不息,却都是男人。而站在尊客坊门前迎客的,却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子。举止轻浮,眉目风情。
故而,尊客坊为何处,大家一眼便能看出来。
这一世,她是乞儿,也是这尊客坊的头牌。
夜君望着站在尊客坊之上,眉目冷清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我到底是,连深情都比不过你……”
尊客坊的二楼一位姑娘遭人推着,走到了阁楼边上,望着楼下的公子羞涩一笑。
“可言公子有礼。”
她容颜娇媚,眉角一挑,微不可见的望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男子,眼神之中带着几分试探。
那男子目不斜视,看着手中书卷,却是连眼角余光都不给一分。那男子不是别人,便是那尊客坊之主,严淳渺。
严家公子手下的银号酒楼当铺成衣铺比比皆是,唯一一处风雅之地,便是这尊客坊。
他的每一步,都在为她所走,却并没有扰乱她的命程。
夜君撩起清风,拂过阿棠的颊畔,脸色微沉。
“他原已是上神之体,为了你再入轮回。待你开智,记住的,也只会是他的深情……”
夜君再望一眼眸底深邃却纯粹的公子淳渺。“你总是会赢的,翎芜神君。”这一世的她命程依然坎坷,即便是既定的苦难一生,还望你,这次也伴她度过此生。
尊客坊之上的男子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夜君,嘴角微微一扬,算是个简单的招呼。
夜君也笑笑,身形似清风,渐渐隐没淡去。
楼下的可言公子,想来便是此生高中状元却生生负她的那个男子。
严淳渺眉角微挑,走到阿棠身边,望着尊客坊周围的众人道。
“今晚,阿棠姑娘将行梳拢之礼,各位中意阿棠姑娘的贵客,还请赏面前来。”
梳拢之礼,原意是用木梳梳头发。把头发梳拢在一起,在头顶打个结,表示少女时代的结束。
如果哪位客人钟情于一个妓女,只要出资举办一个隆重的仪式,再给妓院一笔重金,这个妓女就可以专门为这一位客人服务了,这套手续称为“梳拢”。而梳拢所需的资金,则因梳拢对象名位高低而不同。
他要让人买自己初夜?他真的把自己当成是一件赚钱的工具吗?自己本不是以身伺人的妓,清倌一个,没想到还是逃不了这一天。
幼时亲手签下卖身契,后来被牙子婆卖到这欢场之地,便是注定了有这么一天。他都不需要让谁给自己办一场仪式,只需要别人出价便是。如此便宜轻易的将自己推给别人,如同一件商品。
阿棠不可思议的看着身边的严淳渺,失望神色溢于言表。
楼上楼下的男子一阵惊呼,欣喜之声铺天盖地。
阿棠姑娘绝色动人,多少人打着她的主意,可偏偏严老板一直不肯首允。如今,总算是等到她身后的老板开了这口。
这一晚,注定了是不少人的喜悲之夜。
淡然的望一眼阿棠看着自己的眼神,严淳渺冷冷的别开脸。
“今晚,是你的大日子,好生打扮。”
阿棠心中冷寒,一口气上不来,煞白着脸,腿脚皆软,无力的扶住了身边婢子。
“严淳渺,你果真只当我是你赚钱的工具么?”
……
一剑飞驰而出,空中竹叶翻飞,待那剑回到手中,地上的竹叶却皆是破碎之状。
“旭重神君好身手。”
耳边传来一声赞叹,一抹火红转眼已闪到旭重神君身前。
“施晴公主见笑了,不知道施晴公主前来我青帝府,所为何事?”
旭重神君收了剑,微微一摊手,指向了休憩用的小亭。
施晴微微一福,大方的走到凉亭之中座下。“既然神君问了,那我也不好扭捏,便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旭重神君笑笑,替施晴斟了茶水:“公主是前赤帝之女,如今赤帝最小的妹妹。赤帝与我更是一道于昆仑山修习的师兄弟,情谊甚笃,公主有事直说便是。”
“好,既然神君这般说,那我便问了。”施晴心思一沉,脸色也渐渐严肃下来。“翎芜神君证得仙骨,回归天界,经凡世苦,归位上神。前些日子,听闻他来找过旭重神君……”
旭重神君眉心微敛,心中已是懂得了大概。
“翎芜神君见过旭重神君之后,回泽芜宫便闭关了。不知道旭重神君是否知道此事?”施晴眼神试探,小心翼翼的望着旭重神君神情。
手中擒着的杯盏放到桌面上,旭重神君看着施晴道。
“公主不必试探,翎芜神君前些日子来找本君,不过是因昔日之情,前来罢了,并无其他。再多了,本君也并不知晓。”
昔日之情?施晴皱了皱眉头。
昔日旭重神君是与那魔姬定了婚约的人,而那魔姬鲁莽而没教养,硬是缠上了翎芜神君。在大战之中,旭重神君一记噬神一击本是攻击那魔姬,却被翎芜所挡。他翎芜神君,虽然平下了此战,被追封战神。可是参战之人皆能看到,他是如何保护那魔姬,不惜与天后娘娘翻脸。
恢复仙身,他来找旭重神君,究竟会是因为什么呢?又是和那魔姬有关么?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施晴脸色有些阴沉,拿着杯子,却是一言不发。
旭重神君见她模样不免微微皱眉:“去了一趟凡尘,你这性子,倒是变了些许。”
施晴沉默不语,眼中挣扎难掩。
旭重神君暗自摇头,饮一口茶水才道。
“红尘十丈却困芸芸众生。施晴,你可懂得从生到死有多远?”
施晴皱皱眉。“施晴不知。”
旭重神君轻轻叹息。“是在于呼吸之间。那我再问你,迷到悟之间,又有多远?”
施晴摇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