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宋二郎轻击了一下双掌,外间相侯的青衣仆役们鱼贯而入,在每个人面前几案上摆上酒肴,待到酒过三巡,场中气氛也热络起来了,宋二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众人面前,举杯祝酒道:“今日过我庐,诸君对座饮。当歌聊自放,对酒交相劝。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
众人此时也都已经有些熏熏然了,见主人举杯相祝,赶忙依照唐时风俗满饮了杯中美酒。宋二郎见众人饮尽了杯中酒,便高声唱到:“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许罢愿后,方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宋二郎的作为本是唐时寿辰饮宴常有的主人祝酒之辞,所发之三愿分别为世道清平,自己体健,终寿考且与众人常相见,本来依照风俗,客人也应当起身作歌应对,祝福主人身体健康,福寿绵长。可此时宋二郎的祝愿却和外间的情形和众人的心情大相径庭,一时间竟然冷场了下来,过了半响功夫才有人勉强应答道:“郎君多行善事,自当千岁,福寿绵长,与世同终!”
“哎呀!倒是宋某失言了!”宋二郎赶忙假作出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道:“今日请诸位来,本是想借着老朽生辰这个机会,让诸位暂时忘却那些愁事,先乐呵一下,却没想到方才失言,适得其反,得罪之处,还望诸位见谅则个!”说到这里,宋二郎躬身对堂上众人做了个团揖。
众客人见主人这般多礼,赶忙纷纷起身还礼,一人苦笑道:“郎君也不必多礼了,你说的也本无什么差错。‘一愿世清平’唉!本以为马公去了建邺,不再和吴国交兵,世道便会清平了!”说到这里,那人猛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猛的将空杯往地上狠狠一摔,怒喝道:“谁知道竟是这个样子!”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勾起了众人心中的怨愤,绝望和愤怒就好像岩浆一般从众人的心底喷射出来,人们纷纷用最直接的语言发泄这胸中的积怨。
“本以为不打仗了,可以喘口气了,可没想到来了吴贼的税狗子,征粮收税比以前还狠,以前瓜菜杂粮还能吃个半饱,可现在连这个都吃不上了!”
“是呀!其实最可恨的还不是税狗子,是潭州城的那个姓成的,仗着吴贼的势,将茶价压得只有以前三成,谁敢私自运茶到北方去,拿住就打杀了,逼得多少人没了活路,他那是在吸人血呀!”
“吴狗欺压我们,天气也不帮忙,从去年冬天算起,已经五个月没下一场透雨了,地里连根草都长不了,难道老天爷也要饿杀我们这些穷汉?”
“反正也是个死,就和那帮吴狗子拼了,便是死也要溅他们一身的血!”
“可别胡说,前两天扑城的你也看到了,被火铳大炮打得漏斗一般,躺的到处都是,可连城墙根都没碰到一根手指头。吴狗子的火器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些流民首领所在的集团在衡州城外的十余万饥民中是属于组织的比较严密的,也瓜分了粮食较多一点的地盘,属下流民的状况也略微好一点的,所以也用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去冲撞吴兵把守的衡州城墙。看到连这些人都充满了对吴军和倚仗吴军势力盘剥百姓的奸商的仇恨,早已蓄谋不轨的宋二郎心中不由得狂喜起来。他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对近旁一个比较熟识的流民首领询问道:“陈舍儿,你手中粮食大概还够多长时日呀!”
“还能有多久!”那陈姓首领满脸都是愁容,伸出右手的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哦,只有三旬了?那的确是不多了。”宋二郎心中暗喜,装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什么三旬!是三天!算上各家暗地里私藏的最多也不过七天!”那陈姓首领叹道,脸上已经满是绝望。
“啊?只有这么点?那你们那边是不是好些?”宋二郎转头向其余人问道。
“老陈还有三天,我这次回去就只有树皮啃了!”
“你还有树皮啃算是不错了,我那边连树皮都扒光了!”
堂上众人爆发出一阵叫苦声,宋二郎待到众人叹苦的差不多了,双手下压做了个让众人肃静的手势,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有个办法,能给大伙儿找一条活路来!”
堂上立刻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希冀,那陈姓首领说道:“宋郎君,若是你能出一条明路来,姓陈的这条贱命就卖给你了,随你手指,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若有半点犹豫,天打五雷轰。”
“好!”宋二郎笑道:“我这办法倒也不稀奇,杀官造反,破了这衡州城,大伙儿都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