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温的话,严可求身形不由得一震,抬头一看,只见徐温脸上满是若无其事的微笑,仿佛刚才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吃了吗?还要加酒吗?”这一类无足轻重的问话。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到外间一阵响动,却是徐知诰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壶热水,一边为暖酒的铜壶换上热水,一边禀告道:“孩儿方才去过厨房了,后面几个菜都已经好了,正在装盘,已经就送上来。”这时,外间走进了几名仆人,流水般的在桌上摆满了菜肴。
“好,严先生,这个蒸乳猪,是我家师傅的拿手好菜,在广陵都是有名的,待会一定要多吃点!”此时的徐温脸上堆满了笑容,夹了一块乳猪放到严可求的碗中,此时的他和一个一般的殷勤待客的主人没有什么区别,让严可求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严可求将乳猪夹入口中,细细咀嚼,那乳猪滑而不腻,味道鲜美,徐温倒没有夸口。只是他此时脑子转的飞快,不住的猜度徐温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显然对方先前说为义子庆生不过是个托辞,一定另有企图。方才他话语中分明对眼前的战局并不乐观,可最后又说吕方会见好就收,难道此人从其他渠道得到了什么消息?可就算有了消息,那又何必就提了个话头,吊了自己的胃口便打住了,难道他想通过自己这层关系来向杨渥进言还是有别的企图?想到这里,严可求只觉得脑子里便如同一团乱麻线,早已绞成了一团,一时间根本找不出头绪来。
“如何,这乳猪可还使得?”徐温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严可求伸手又夹了一块纳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答道:“在下方才吃的太快了,未曾尝出味道来,徐公容再吃一块后答复。”
“好,好!”徐温看到严可求这般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知机的徐知诰赶紧为两人杯中斟满酒水,一时间屋中满是宾主尽欢的气氛。在此之后,兴许是因为徐知诰回来了,徐温再也没有提到过关于战局的话题,只是不时询问徐知诰的文武进度,一副慈父的模样,到好似真是一场单纯的家宴一般,这一席酒一直吃到初更时分方才结束,徐温带着徐知诰亲自将严可求送出府门方才作罢。
义兴,是常州的最南的一个县,与湖州最北的长城县交界,常州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南为天目山余脉,西为茅山山脉,东面便是波涛万顷的太湖,而义兴位于茅山山脉和太湖之间的一条狭长走廊之上,从湖州乌程前往常州官道便从城下通过。淮南军发动进攻之后,镇海军则在位于湖常二州边境区域天目山余脉的各个山口筑垒防御,淮南军虽然发起了几次猛攻,但是也只能压迫镇海军逐渐后退,并不能取得突破,其结果就是双方的壁垒犬牙交错,打成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而义兴就是淮南军后方的重要支撑节点,前线的补给都是运送到这里,然后再分别转运出去的,义兴城旁的官道上车马相属,人烟繁盛,虽然是在战时,可市面反而较平日更繁盛了三分。
义兴东门外驿亭,官道两旁的田土本来都是些菜园子,可是自黄巢之乱开始,常州便屡经战乱,俗话说“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这菜园子离城郭如此之近,又在官道两旁,自然哪次战事也逃不脱。几番兵火下来,菜园子的主人自然是不知去向,这菜园子自然也就荒废了。此次淮南军与镇海军之役,常州倒是没有遭到涂炭,反而因为人马往来繁盛,多了不少商机,于是在这东门之外的空地上便多了些临时搭就的棚子,买些茶水酒食,粗粗望去倒是人烟繁盛,多了几分太平盛世的气象。
此时已是响午时分,一行人正由官道上行来,灼热的阳光晒得地面滚烫,便是穿了草鞋踏在上面,也同踏在火炭上一般,无论是牲畜还是夫子,都是汗流浃背,疲惫不堪,远远的看到道旁的棚子,纷纷喊着要去歇口气,待日头落下些再赶路不迟,为首的军汉也是渴得喉咙里便要冒出火来,便一同去草棚歇息不迟。
一行人进得草棚,早就伙计送上茶水,民夫们自去牵了牲畜找阴凉处就着茶水吃干粮歇息,押运的两个军汉则占了一张桌子,大呼小叫的要酒,这店主眼见得是丘八大爷,不由得暗自叫苦,只得期期艾艾的送上酒来。
那两个军汉几杯酒水入肚,只觉得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来,凉风一吹,说不出的畅快,待要再倒,壶中却已经空了,其中一人待要发火,却被另外一人拦住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布袋,抖了两下,发出响亮的铜钱碰击声,高声道:“兀那伙计,莫以为我等是吃你的白食,快去再倒些酒,若有鱼肉,也弄些上来。”
伙计听到铜钱声响,脸上的苦色立刻不见了,笑着答道:“酒倒好说,鱼肉却是没有,只有些煮好的鸡蛋,还有只风鸡。”
“一并煮来便是,哪来这么多话!”
不一会儿,却是宁外一条青衣汉子便取了一壶酒和鸡蛋上来,一边为二人斟酒,一边笑道:“二位军爷想必是从国山,阳羡那边过来的吧?这一路上倒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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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名军汉对视了一眼,方才取钱那人才笑着答道:“不错,我等正是运送粮秣至国山那边回来的,你倒是猜的好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