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艳端着药碗进去的时候,张士贤正在看账本,很是认真。
她轻手轻脚地把药碗放在了一旁,小声说道:“老爷,可以喝药了。”
按照张家规矩,她不过是个小妾,没有资格喊张士贤为父亲,只有张毅肃的正妻才可以。毕竟抄了几百遍的家规,她还是知道的。
张士贤看了她一眼,才说道:“你拿着凤牌出门一趟,去看看陈姨娘如何了。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是需要人帮衬的。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先带着三重院里的人过去帮忙。还有,先去找张管家再支三千两拿过去。这种时候,不要心疼钱。”
“哦。”朱艳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帮忙,但还是赶紧先答应下来。同时心里也在想着,这人还不错,至少在这个时候让她拿着凤牌过去,明显就是给了陈姨娘张家的特权。
果然,张士贤说道:“有事情就听陈姨娘的。”
“嗯。”朱艳又是极为乖巧地点了头,找张大管家拿了银子出门去了。
林叔驾马车,这一次她还带了飞燕和青雀两个人。毕竟是女仆,如果有事情也好帮忙。
不过,距离陈谷家还很远,就听到了哭声。
他的丝绸店不小,伙计也多,此时哭丧的人正在起劲地嚎哭。更何况这人是突然间死的,很多家里人以及伙计们也都很震惊,那种惊慌失措的情绪因为哭嚎而释放,所以动静闹得特别大。
在出张家之前,朱艳留了一个心眼,去后宅找陈姨娘的婢女拿了一套素色衣裙。因为清早知道这件事情,据说她只穿着平日里的绯色裙裤出的门,必然是不恰当的。
朱艳拿着装衣服的布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飞燕和青雀也跟着下来。马车并没有停在陈家丝绸铺子的门口,而是在巷子口停下的。
此时此刻,这里有很多马车,也有不少围观的人。
林叔在前面帮她们挤出了一条路,朱艳带着人跟了过去。
陈姨娘一身绯红色的裙裤站在那里,显得极为突兀。她双眼赤红地看着停在丝绸店门口的薄棺材一言不发,不知道在什么。其他的女眷们哭得极为厉害,还有两个人看起来都要哭断气的样子。
薄棺材前面还跪着一个十岁左右,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看起来也很是伤心。小一点的那个有些蒙圈,可能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一些的跪在地上抹着眼泪,浑身发抖。
想来这应该是陈谷的两个儿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太突然了。
朱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陈姨娘的身边,轻声道:“陈姨娘,老爷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我把凤牌带来了,您说,我做。”
陈姨娘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的哀伤令人感到心疼。
朱艳又赶紧把手里的衣服包交到了她的手上,“我从您那里找了件素色的衣裙,先暂时换上吧。”
陈姨娘忽然就抱住了朱艳,放声大哭起来。
陈姨娘名为陈婉,是陈谷的姐姐,也是陈家能够发家的功臣。
她在张家的身份和地位,才让自己的弟弟有了出人头地的一天。
因此,她是陈家隐形的家主。
她哭成了这个样子,其他的陈家人自然要哭得更厉害一些。
朱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好用尽全力抱住了陈姨娘,也努力让自己不会倒下去。
飞燕见到这样的情形,赶紧招呼青雀过来帮忙,扶住了她们两个。
“陈姨娘,咱们先去换衣服。”飞燕比陈姨娘小一些,但也有足够的经验,看到这样的场景知道这么哭不是个办法,还是要有个主事的人才可以。“您要挺住,这陈家一大家子人还等着您做主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
陈姨娘略略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哭能够释放这种悲伤,但对于目前这样的混乱无济于事,甚至还可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和热闹。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拿出大家姐的派头先把弟弟的丧事办好。
其实,后面的事情才最复杂。
弟弟没有了,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以及这家店铺和生意。
这是他们陈家未来的基业,也是翻身改变奴籍的飞跃。
她不能垮掉,她要坚持住。
从忽然丧弟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陈姨娘在擦干眼泪的时候已经整肃了心情,先去后院换了素色衣裙,然后开始指挥陈家的人搭建灵棚,整理店铺的事情。陈谷的妻子很是老实本分,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家姐做主,她听她的安排。
陈姨娘想了想,也就让她先去准备陈谷的衣衫和一些个人物品。陈家的伙计们也都安排好了事情,大家有序地运转起来,这份混乱也暂时消停下来。
朱艳让飞燕和青雀都跟着陈姨娘做事情,至少是个帮手。她则带着陈谷的两个孩子在偏厅里坐了下来,拉着大孩子,抱着小孩子,轻声安慰道:“莫怕莫怕,你们的娘亲和姑母正在忙,就和姐姐在一起说会话好不好?”
小孩子好哄,给些糖吃就不哭了。但那个大孩子一脸的悲伤,默不作声地站在朱艳的身边。朱艳叹了口气,才柔声说道:“你且坐一会儿,稍后你父亲换好了新的棺椁,你是要去跪着的。你是大孩子了,我也不劝你什么。想哭就哭出来,想喊就喊出来。”
这孩子不说话,满脸哀戚。
朱艳又叹了口气,“你叫什么?什么时候知道你的父亲的事情?和我说说吧。”
她想着这种方法也是一种情绪的释放,他不哭,若在心里憋坏了才是最危险的事情。
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他人都在外面忙碌着,这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又看了看外面抱着衣服出来的娘亲,咬了咬嘴唇才说道:“我叫陈希,九岁。他是我弟弟陈河,两岁半。”
“嗯,陈希,姐姐是陈姨娘,就是你们姑母家的人。是张家大少爷的妾室,我叫朱艳,你若是不嫌弃,就喊我一声姐姐好了。我会陪着你们的,我也是来给你们姑母帮忙的。”朱艳尽量将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一些,“她们都在忙着做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就和你们在一起,好不好?”
“嗯。”陈希点了点头,还略略挺起了胸膛,“我可以照顾好弟弟的,也可以照顾姐姐的。”
“好的。”朱艳还是将他们两个都抱了抱,的确是挺艰难的时刻。“我听说你们父亲是忽然心悸?他之前有这个毛病么?”
陈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父亲的确有过心口疼,但也没有很严重。只有很累的时候会疼一下,但睡一下就好了。我听娘亲说过,大夫给看过的,说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