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着茶，说些闲话，无非是京城里的旧事，哪家的大人看上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姑娘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又有两个小子同时看上对门的小姐，互相约着去决斗。

又有某家的倔犟小姐瞧上了一个破落书生，家里自然是反对的，于是闹的鸡犬不宁。

司图丞相口才极好，记忆力也极好，京城里的那些掌故被他绘声绘色说出来，只惊讶的一个津津有味的梅垄又惊又奇，或拊掌和笑，或唉声叹气。想那京城风华烟花之地，繁华奢侈之都，着实令人羡慕。

外头的雪是停了，可太阳也没出，十多天来，天寒地冻，那积雪偏偏就是不化。

这个天地包括梅园在内，整个就是一个童话世界。

“本相听说，梅先生自从夫人过世就一直没有续弦，是因为一个女子？”说完了京城那些典故，司图丞相岔开一个新话题。

梅垄脸色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司图丞相竟然连这都知道，稍稍忸怩一下，却是正襟正色道：“圣人有云，发妻作古，当辟房三年，不近女色，此为古礼，不可偏废。”

这次轮到司图丞相一怔了，心道：圣人说过这句话吗？

但他是权相，何等场面没见过，哪种货色的人没见过，当下赞叹道：“似梅先生这般正人君子，当举孝廉，驾公车，以迎之朝堂。”

梅垄闻言又惊又喜，站起身来，长揖到地，说道：“若是能得权相举荐，侍奉皇帝陛下左右，梅垄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衔环报恩…”

“哎呀，梅先生言之过重，举荐贤德之人为朝廷效力，本就是本相份内之事，何足挂齿？若是要谢，那也得谢当今皇上，正是皇恩浩荡，作人臣的当全力以报陛下。”

司图丞相说得正经八百，神态又是极为的肃穆，全都是发自肺腑，梅垄不由得大为震动。

“恩相之说，正合古礼。田之对恩相好生敬仰，竟生出无穷敬佩之情。”

梅垄聪明，并不迂腐，该奉承处要奉承，说几句漂亮话，张口就来。事事精通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可见梅大公子平日没少温习功课。

“敬佩不敢当，乃是做臣子的本分。说到哪了，是了，我们接着说说那女子，本相听说当年可是艺楼的头牌，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

他拍着脑袋，也只是象征性地拍拍，结果就顺手扶了扶那顶高帽。

“史大姐史辰溪。”梅垄及时的提醒。

“对对对，史辰溪，你不知道，当年还是在大景城，艺楼的头牌史辰溪那可是何等的风光？纨绔子弟多无志，只为一博美人笑，说的就是这位史辰溪。我跟你说，当年的马车从艺楼大门口一直排到了西大街，华盖如云，也只为见上美人一面，讨杯花酒喝…”

似乎回忆起当年的盛况，司图丞相不由得一声喟叹。

山江大街雪夜恶战，他见过艺楼的史大姐，哪里还有当年的半点风光。正所谓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那么，公丑曦呐，当年的那个风华绝伦的女人，也会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吧。

梅垄却被他勾起了兴致，神态越发的忸怩，也越发的作态，张口时又闭嘴，欲说还休，却又欲罢不能。

司图正央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又轻叹了一声，说道：“这女人呀，你要是看中了就接进门，若是犹犹豫豫，比如艺楼的锦云儿…”

“锦云儿？城里早就传说是恩相府里的辛先生…”梅垄猛然察觉说错了话，赶紧闭嘴。

“这事也真是蹊跷，府里的辛先生是绝不会坏了她身子，后来艺楼不是也出来辟谣了吗？据有那知情的人说，他看见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

司图丞相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那茶已没了先前的口感。

“谁？”梅垄脱口而出。

“没看清，说是那人动的手，事后走进了郡府去了。”司图丞相用很不确定的语气说，“都是道听途说的，当不了真。”

梅垄这才真正的吃惊了，他以为他获知了这个世界最严重的秘密。

“难道是皇…”梅陇吐出一口气，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等梅垄说出口，司图丞相阴沉沉的脸像天上浓的化不开的乌云，严肃地说：“不可妄猜，陛下何等圣明，怎可以小人之心比同皇上。”

“陛下圣明，可礼法不可偏废。”梅垄要是犟起来，早就把那些阿谀奉承明哲保身的伎俩丢到了九霄云外。

“本相只是与你品茶闲谈，本相姑且谈之，你也姑且听之。这事就此打住，算本相什么也没说。今日茶也品了，天色也不早了，本相也该回去了。梅先生，听本相一句话，赶紧去艺楼将史辰溪姑娘接进府中，以免夜长梦多，让人抢先，失了美人。”

司图丞相踏着积雪而来，又踩着冰雪而去。

望着雪地上空留下的两行脚印，梅垄还在回味着权相的话。

“让人抢先，失了美人。唉，也许，我是该上一上艺楼了。”

梅垄理了理有些发乱的发丝，正正风中有些凌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