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子正位(1 / 1)

转过年来春天,灵帝病体转重,堪堪不支。灵帝之母董太后深怕何氏一族得势,于是趁着皇长子刘辩不在宫中,常劝灵帝速立刘协为太子。灵帝因怀念王美人之故,心中亦偏爱刘协,欲立之为储,只为大将军何进权重,怕变生肘腋,左右难以决断。当时宫中遂分为两派,何后与国舅何进欲立刘辩,中常侍张让及董太后欲立刘协,明争暗斗,已然势成水火。何皇后见皇帝朝夕不保,已知情况紧急,连忙派人请玄都观史子眇进宫,询问皇子刘辩近况,委其随时送皇子进宫,做好继承皇位的准备。史子眇也已知灵帝大限将至,即刻奉命,辞别皇后回至玄都观。连夜写了两封手书,派出大弟子臧霸快马到襄阳水镜庄上,分别寄给师叔司马徽及弟子胡车儿,催请刘辩启程返京,继承大位。臧霸得了师父之命,即刻登程而去。

臧霸又名奴寇,字宣高,泰山郡华县人。其父名叫臧戒,原为华县衙中狱掾,生性耿直,据守律法,不畏权暴。一次县中有恶徒当街杀人,被捕入监,正该臧戒当值羁押,只待问明罪状后申报省府,秋后问斩。不料那泰山郡太守受了恶徒家人钱财,兼且其家属进京买通中常侍蹇硕,蹇硕一纸手书到府,知府即判恶徒乃系斗殴误伤人命,欲加私行卖放。那恶徒得了家人口信,在狱中愈发猖狂,肆意将狱卒人等言语挑逗凌辱。臧戒不忿,仗胸中一时义气,就在狱中将凶犯刺杀,提着人头直上公堂领罪。太守大怒,令人收押臧戒在衙,苦打一顿,强行画了供词,钉了二十斤长枷,准备将其押送郡府备罪。臧霸时年十八岁,遂召集家中食客十数人,前往华县西山官道埋伏,半路上将父亲救出,并杀死亲自押送的太守。当时押送役卒百余人,惧怕臧霸健勇避而窜逃,竟无一人敢掠其锋芒。臧霸由此孝勇名闻乡野,此后与父亲逃亡东海郡,混迹于渔民之间。后逢黄巾之乱,臧霸从属徐州牧陶谦破贼,因有军功赦罪,并拜为骑都尉。再后因朝廷下诏考核沙汰因军功授职官吏,那臧霸无钱贿赂督邮,受到逼勒,就走了刘备的路子,将督邮及其人役打得屁滚尿流。臧霸知道此事不了,又恐连累了陶谦大人,遂自行投首到京城有司领罪。有司问明罪状,依律问了斩刑,因臧霸身为武官,遂将情状申报大将军府,待批文回复即可行刑。大将军何进见了呈文,忽然来了兴致,命将人犯提到将军府亲审。因见臧霸雄壮不屈气概非凡,又兼那被臧霸殴打过的督邮因他事已被革职,遂即卖个人情,将臧霸当场释放,并命其到城外玄都观拜史道长为师,护卫皇子刘辩。史子眇见臧霸是个可教之材,遂于十年间悉心调教,终致武艺大成。

前言叙过,书归正本。且说臧霸揣了师父手书,星夜兼程直到襄阳郡南漳县水镜庄园,见到水镜先生,呈递书信说明来意。司马徽得书,细细看了,即命家人到山上白马洞唤来史侯少爷,一并收拾其个人用物行李下山,家人应声出庄去了。臧霸方欲以师门之礼重新拜见师祖,却见座中还有两人,遂有些沉吟难决。司马徽笑道:“臧霸不需沉吟猜疑,此二位却非旁人。”手指坐在左首的老者:“此位即是你师父的好友,又是大破黄巾之卢植尚书刎颈之交,名满天下,原东观校书议郎蔡邕大人。今日也是来践你师父十年之约,要送史侯进京。”又指右首座间的束发青年,作道家装扮者,“此位乃是颖川徐庶,字元直,不但学识非凡,而且剑术精通,大有侠义之风,是我忘年挚友,你可以晚辈之礼见过。”

臧霸惊喜非常,向二人倒地跪拜:“小子粗陋无文,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蔡邕、徐庶见臧霸英雄气概,不敢小视,各自离座还礼。水镜先生大喜,令家人整治酒饭,众人依次落座。稍倾,家人引领史侯和胡车儿到来,先拜见师尊司马徽,再与蔡邕、徐庶、臧霸依次见礼。水镜指着臧霸对胡车儿笑道:“胡车儿,你跟我十年,倒沾了一个大大便宜。你的武艺是我所授,臧霸的枪法却是我师侄史子眇所传,臧霸还要称你师叔。”胡车儿笑道:“弟子不敢。臧将军曾任徐州骑都尉,胡车儿只是草莽白身,怎敢僭越?出得本门,当以兄弟相论。”臧霸坚持以晚辈之礼拜见,胡车儿扭泥不受,赶忙大礼相还,众人皆笑。

蔡邕见那史侯意气风发神光内敛,已全然不是当年四岁稚童模样,不由心下大慰,慨然叹道:“史侯跟随水镜先生,十年调教錾金琢玉,已然气度恢宏迥异常人。水镜兄穷尽精力呕心沥血,造就一代圣主,此乃汉室大幸,请受蔡邕敬酒三杯。”水镜先生道:“议郎大人为了汉室天下,因冒死弹劾阉宦罢官,一路遭人追杀之际还甘冒奇险,将史侯不远千里送来我水镜山庄,这才是大义凛然,令山人敬佩不已。十年之期刚至,议郎大人且不忘旧约,如期前来赴会,更是信义之士,虽古之侠士不及。本门承六祖张良先师之瞩,以共扶汉室为本分,义所当为,不敢受议郎大人之敬。”当夜群雄毕集水镜山庄,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一早,蔡邕向水镜先生请辞,护卫史侯上路。司马徽遂将史侯请入密室,肃容嘱道:“此次你师父遣臧霸接你回京,定是皇帝病危,宫中将生夺位大变。我闻朝廷大权尽操于你亲舅大将军何进之手,必定是要立你为帝;而你父皇偏爱刘协,十常侍秉承上意,定全力主张拥立刘协。而今汉室倾危,大乱之兆已显,无论你与刘协何人得立,都将为权宦所挟,不得自由,甚至稍露锋芒即有废立之虞,性命之险。你此次回宫,只须记住八字:‘藏锋露拙,待时而飞’可也。此后若至危不可解,或欲恢复中原之时,休忘白马洞中通蜀秘道,切记切记。”史侯再拜受教,从此改回本名刘辩,出门上马,随恩师蔡邕而行。徐庶见蔡邕等人去了,也要告辞,被水镜款留不放,二人常居白马洞中参研天地之变、兵法机要不提。

蔡邕离开襄阳一路向北,直奔京都洛阳。蔡邕与刘辩同乘一车,家眷及行李车辆随后。只是老家人蔡福已于三年前患病而亡,车旁护卫从人换了蔡七、胡车儿和臧霸三人。刘辩依晰见到往日途中玩伴蔡琰,见其已是亭亭玉立,迥非当年黄发垂髫模样。蔡妻何氏早知皇子身份,于广众之下不能以君臣大礼相见,遂领女儿蔡琰遥遥万福,登车就驾,不再抛头露面。刘辩心中对蔡琰念念不已,却又怕蔡邕看透心思,只好强作镇定,一路落落寡言少语。蔡邕只道他离开水镜先生不免难舍,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当晚到了宛城,众人寻找馆驿宿歇,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蔡邕聚集众人,单独吩咐胡车儿道:“此去洛阳不足五百里,一路平坦,只需三五日即达。老夫当年罢官且遭权阉追杀,若同尔等同往洛阳,一旦被阉党侦知,不免平地生波,且连累皇子。老夫本来担心皇子一路安全,现有臧霸来接,他有万夫之勇,又有你相助,我便无忧。咱们就此分道别过,他日有缘相会,你当尽力护卫皇子到京,其功不小,一路珍重。”胡车儿心中惊愕,转思议郎大人言之有理,遂问道:“可惜与大人相处日短,相别何急,不能朝夕台前奉教。不知大人要去何处安身,何时再能相见?”

蔡邕答道:“老夫在江南隐居了这十余年之久,一向广交山林逸士,以后定能为皇子所用,以赴兴复汉室大业。今有一个山东老友有十余年未见,官居泰山郡丞,复姓诸葛,单字珪,字君贡,乃是琅琊郡阳都县望族,其先祖诸葛丰在元帝时曾任司隶校尉,世为汉臣。老夫前去依附诸葛君贡,且有大事相商,你不必挂念。”胡车儿听了,不便再问,遂同臧霸奉命拜别。蔡邕又对刘辩叮嘱数语,刘辩一一允诺,不忍猝别,不禁两腮泪下。蔡邕深知朝廷之争已到剑拔弩张之际,预料皇子刘辩此去凶险万分,也不说破,当下分了自己的一辆轿车赠予刘辩,即令胡车儿和臧霸护卫皇子先行,自己则命仆从收拾车仗,径向泰山郡进发。

只说为说话人行文方便,看官看得清楚,史侯自此便改回刘辩。当下别了师父蔡邕,在臧霸和胡车儿卫护之下向北而行。走了不足三里,将至宛城北门,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却是蔡七赶来,上前约住车辆。胡车儿掀开车帘,蔡七呈上一个锦盒,躬身向刘辩道:“只因皇子走的慌促,小姐未曾与皇子话别,甚是悲伤。今命小人以锦盒相赠,愿皇子平安终世。”说毕,飞身上马往来路去了。皇子刘辩令车驾继续前行,自车中打开锦盒看时,却是用绢丝细细织就的一个同心结儿,翠红相间,鲜艳欲滴。刘辩捧着同心结,想着是蔡琰小姐亲手所织,不由心驰神往,想起当年千里同行,今日相见无期,不由百感交集,一时痴绝。

蔡七打马奔回,赶上车仗,向小姐禀报备细,蔡琰默默不语,亦只是珠泪暗弹,免不得芳心可可,日夜牵挂而已。蔡邕不知小儿女家心思,自领妻女家仆车仗出了东门,直奔兖州泰山郡,拜见泰山郡丞诸葛珪。不则一日到了,寻到府衙,令蔡七敲门,使门人持自己名帖往内通报。不一刻,听得院内脚步急促,有人连声叫着“稀客稀客,恕罪恕罪”,小跑着迎出府门以外。原来是诸葛珪见到名帖,知是蔡议郎光降,不由大喜过望,因自己妻子已故,遂携二子出拜。蔡邕先与老友诸葛珪见礼,再闪目观其二子之时,见皆者丰神俊朗,仪表非凡,不由大喜,便问台号名字。诸葛珪笑道:“某只得二男,长子诸葛瑾,字子瑜,年方十七岁,次子诸葛均,年方十岁。二子倒颇有机智薄才,只是未遇明师,耽误在家。蔡公今即光临寒舍,若肯稍加指点之时,则其二人缘法不浅。”书中暗表,诸葛珪自然是自谦之辞。那诸葛瑾少时便曾游览洛阳,博览《诗经》、《尚书》、《左氏春秋》,习得满腹经纶。生母去世之时,诸葛瑾在守孝期间一切行止合乎礼节,其后侍奉继母也恭敬谨慎,甚得一郡之人夸赞。便是次子诸葛均年方十岁,亦早随兄长习学六经,已颇见少年老成。诸葛珪另有一弟,名诸葛玄,由袁术表奏授为豫章太守,现在江东豫章郡任所供职。

二人相见叙礼已毕,让进厅内。诸葛珪命令续弦夫人先行安顿蔡夫人及爱女蔡琰行止居所,请进内宅,更衣梳容,香汤沐浴。诸葛珪自与蔡邕重新叙礼,分宾主落座,令从人献茶,遂问蔡议郎今从何来。蔡邕面对莫逆之交老友,自然毫不隐讳,便将当年遭中常侍曹节陷害追杀,携家小避居江南吴会十年之事说了,皇子刘辩的事情太过重大,则隐去不提。诸葛珪大喜,遂在府院邻近选了一块地皮,起造房屋供蔡邕一家居住。蔡邕大喜,且手中薄有余财,一应工匠支出都不肯让诸葛珪费心。自此蔡邕一家在泰山郡居住,按下不提。

却说刘辩在胡车儿和臧霸二人护送之下,不一日来到洛阳,先到玄都观拜见尊师史子眇道长。史子眇令臧霸夤夜到大将军府,请何进前来玄都观中密议,遂将胡车儿和臧霸二人推荐于何进,充作宫廷侍卫,不离皇子刘辩左右,以备朝夕保护,无使有失。何进应诺,即带胡、臧二人当夜秘密进宫,拜见何后,随侍刘辩左右不离。何后见儿子平安回宫,不由大喜,当即安排于宫中别院住了,胡臧二人在宫外校尉所当值,随叫随到。中平六年夏四月,灵帝病笃,何进急令袁绍连夜率兵回归京师,并召何颙、荀攸、郑泰等大臣三十余员,商讨欲尽诛宦官。正踌躇未决之间,宫内使命已至,声称灵帝已经驾崩,宣何进速速入宫,商定嗣君大事。天使前脚离府,厅内已是一片慌乱,众人议论不一。何进遂向诸大臣问计,群臣大半声言此时十常侍定然张网以待,岂可自投虎口?何进正在犹豫不决,一人已越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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