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要求还真不低啊。行,我替你留意着吧,有合适的机会马上告诉你。”洪钧满口应承着从茶几上站起来,明显是准备打道回府的架势。
邓汶忙抬手按住洪钧的肩膀,不依不饶地说:“哎——,别走啊,今天放你走了下次再抓你可就难了。你现在就好好想想,有没有机会可以让katie去试试?”
洪钧又被按到茶几上,一下子差点把茶几坐翻,慌乱中矿泉水瓶从手里掉到地毯上,地毯被流出的水洇湿了一片。洪钧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你何苦呢?又不急在这一天两天,我现在再怎么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来啊。”
邓汶此刻的愧疚倒完全是针对洪钧的,但这点愧疚瞬间消散,他干脆变本加厉地要求:“你就帮人帮到底吧。哎,你在维西尔给她找个位置,怎么样?”
邓汶这话激得洪钧像诈尸一样跳起来,嚷道:“你有没有搞错?!”
邓汶是典型的得陇望蜀,嬉皮笑脸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是作为朋友向你推荐一个优秀的人选,这很正常啊,说真的,行政后勤方面的事交给她你只管放心好了,她在你那里总不会还是什么火种吧?”接着竟摆出一副近乎无赖的嘴脸威胁说,“要不然,这总是我的一块心病,没准过几天我真不管不顾地就把她招到我那儿去,要是有人想趁火打劫就让他来吧,大不了我卷铺盖走人。”
洪钧盯着邓汶的脸,惊诧于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邓汶吗?他继而又惊诧于凯蒂的手段,居然能让邓汶如此走火入魔。洪钧沉yin良久,疲惫地坐到床沿上,气恼地说:“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建议你回北京,真是自找麻烦。”
邓汶听出有戏,忙说:“这就算我最后麻烦你一回,举手之劳的事嘛。”
“我最恨的就是你说什么‘举手之劳’,这种因人设事哪有那么容易?不仅双方都要同意,还要让公司内部都能接受,哪怕随便在公司里摆一盆花也要让大家都看得顺眼才行呢。”
邓汶走向床头的电话,说:“我现在就让她上来吧,你当面和她谈谈?”
洪钧愕然道:“你也太性急了吧?”
“如今无论干什么不都讲求个效率嘛,趁热打铁,就当是临时安排的intervie,如果你觉得合适就和她谈谈待遇什么的,好不好?”邓汶说着就已经抄起话筒拨了大堂值班经理的电话:“喂,这会儿走得开吗?……那你上来一下吧,和你说点事。”
洪钧感觉简直是被一对雌雄大盗劫持了,事态的急转直下让他怎么也缓不过神来,邓汶倒很从容地扫视着房间,以导演的口吻布置道:“你还是坐回到沙上吧,这样显得比较正规。”
凯蒂很快就到了,邓汶把她领进来,洪钧虽然心里别扭但还是站起来伸出手,按照“邓导”的要求很正规地说了句:“你好,请坐吧。”眼前的阵势把凯蒂弄懵了,分不清谁才是这房间的主人,更猜不出把她叫来的用意,惶惑地看着邓汶,邓汶指一下洪钧对面的床沿,说:“你坐啊,洪总想和你谈件事。”
洪钧便立刻进入“洪总”的角色,清了清嗓子,说:“虽然咱们只是一面之交,但是邓总不止一次向我介绍过你的情况,刚才又特地向我推荐你,总体来讲我对你的印象也不错,我更相信邓总不会看错人。今天咱们可以先初步交流一下,看看有没有一起共事的可能。”
凯蒂显然入戏很慢,她满眼迷茫地听洪钧说完,又扭头求助似的望着邓汶,好像期盼邓汶把洪钧的话翻译成她能理解的语言,她忽然捂着嘴笑出声来:“你们这是在干嘛呀?”
邓汶对凯蒂的临场表现有些扫兴,冲洪钧的方向努努嘴说:“你听洪总接着说。”
洪钧也就只好接着说:“我们维西尔其实和邓总他们公司很相似,规模不算大,但工作压力并不小,对每一个岗位的要求都很高,你的素质和在宾馆的工作经验是很好的基础,我希望你能够很快胜任。目前在维西尔北京办公室有两个女孩子负责事务性工作,一个做r,所有的行政、财务、人事和后勤都由她俩总管,你来维西尔以后和她俩之间具体如何分工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相信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协作方式。你有什么想法或者要求可以现在就提出来,也可以考虑好之后再告诉我。”
凯蒂一头雾水,嘀咕道:“让我去你们公司?”
邓汶兴奋地说:“是啊,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洪总听说你对现在的工作不太满意、想找个更好的工作,就主动提出来请你去他们维西尔公司,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维西尔是知名外企,待遇好、环境好,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比在宾馆伺候人强得太多了,你应该好好谢谢洪总啊。”
凯蒂皱着眉头思索,在洪钧看来就像是在苦苦回忆下面的台词,很快,凯蒂的眼睛一亮,显然总算明白了这出戏的来龙去脉,她脸上的迷茫与困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愠怒,她不再理睬和她演对手戏的洪钧,而是缓缓从床沿站起来,死死盯住这出戏的导演邓汶,冷冷地问:“谁告诉你我想换工作?”
邓汶被凯蒂的样子弄得不知所措,张口结舌地半天才说:“你不是说这里不好嘛……”
“我是说过对这里的工作不太满意,但我什么时候求你帮我找工作了?噢,照你的逻辑,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还没有吃晚饭,就意味着我在向你要饭吃吗?!就意味着我在求你向别人讨饭给我吃吗?!”
邓汶惊呆了,喃喃地说:“我和洪总都是好意啊,我们只是想帮你嘛。”
“谢谢两位老总的好意,让你们费心了,但我明确告诉你们,我从来没指望别人帮我,更不想就像件家具一样被别人搬来摆去,就算哪天我真要找工作了,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的施舍。”把这几句话甩到邓汶脸上之后,凯蒂便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呆若木激的洪钧和邓汶,两人莫名其妙地互相望着,洪钧问:“你们俩没一起商量过吗?”
“没有,是我自己想替她找个更好的工作。”邓汶还没从这场变故中反应过来,委屈地说,“还是头一次见她脾气,没想到她脾气这么大。”
“你活该!”洪钧终于把胸中的恶气畅快淋漓地泄出来,他回想着刚才凯蒂甩手而去的一幕,不但对凯蒂重又怀有好感,更萌生出几分敬意,觉得对这个女孩的确应该刮目相看了,他叹道:“看来不仅我不了解她,你也不了解她啊。”
洪钧起身走向靠放在墙角的行李,却又瞥见邓汶像被霜打过的脸色,有些不忍就这样离开,但邓汶与凯蒂的事又不是他所能劝慰的,便没话找话地说:“你最近也挺忙的吧?”
邓汶还像复活节岛的石像一样愣愣地站着,洪钧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啊”了一声回到现实世界,答道:“挺忙的,本来以为不着急做beta版了可以轻松一阵,结果又来个猴急的任务反而忙得厉害。”
“什么beta版?”
“的beta版啊,我们去年做汉化版的时候,ice在美国就已经开始做的研了,我当时就觉得实在太匆忙,才出来不久起码应该稳定个两三年的,何必这么急着搞,结果前一阵得到消息说的beta版研全停了。”
洪钧想起邓汶曾提到卡彭特的种种异样,便又问:“卡彭特最近怎么样?和你联系多吗?”
“没什么联系,暂停beta版这么大的事,他老人家只群了一条特简单的e-mai1就算通知了,最近好像去了印尼,跑到婆罗洲寻幽探密去了。”
洪钧愈觉得卡彭特近来行事怪异,料定ice高层一定酝酿着某种异动,但又无法根据这些支离破碎的表象梳理出更多的线索,他正在琢磨,又听到邓汶说:“搞的beta版其实不需要我们北亚介入,但我们必须尽快完成各种行业版的汉化还有韩文、日文版的一些工作,好及早参与beta版的后续阶段,所以不搞beta版是件好事,我可以从容地安排北亚的任务,没想到有个项目要求把原计划以后再做的一个行业版拿到现在来做,时间很紧,还给我设了dead1ine。”
洪钧已经拽着拉杆箱走到门口,回过头像是不经意地问跟在后面的邓汶:“哪个项目啊?”
“第一资源啊,适合他们的行业版本来要到年底才开始汉化,结果sa1esteam要求必须优先做,得在下半年完成,说是客户等着要呢。”
洪钧觉得心脏仿佛被猛地揪紧,双手不由得抽搐了一下,突然袭来的紧迫感让他恨不能马上奔出门去,他恨恨地说:“我真是多余,刚才不但不该拦着你,还应该撺掇你赶紧把凯蒂招去和你共搭安乐窝,真该让你‘从此君王不早朝’才好呢!”
小谭深刻体会到了做媒人的不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把两不情愿的俞威和邢众撮合到一起,他其实也不甚明了自己这般辛苦究竟为的什么,但总觉得越难做的事越能体现他的价值。信远联集团的办公地点在魏公村东面,从北京邮电大学一直往西不远就是,这幢已略显陈旧的十层写字楼被信远联占据了三层。小谭在前面带路,俞威和苏珊跟在后面,刚出电梯就看到一片忙碌景象,本就狭小的前台里居然挤着三个女孩,两个在接电话,而最忙的那个正一边签收递包裹一边吆喝送盒饭的人不要把小推车横在通道上,几个看上去还是学生模样的从里面呼朋引伴地跑出来直奔小推车,抄起饭盒一打开便高声抱怨:“怎么又是狮子头啊?!”
俞威眉头紧锁,在电梯口止步不前,漠然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嘈杂。小谭忙走近前台冲里面的女孩说了些什么,一个女孩立刻走出来客气地引领他们拐到一间会客室,却现几个人已把会客室挪用作了餐厅,女孩厉声说:“你们怎么回事呀?!没看见门上写着中午有访客吗?!出去出去!”那几个人忙灰溜溜地鱼贯而出。
女孩一边擦拭会议桌一边请俞威等人就坐,俞威站着不动,挑剔地扫视室内的家具和陈设,等女孩出去后他沉着脸嘟囔道:“怎么这么早就吃饭了?才十一点半。”
小谭解释:“内企都这样,上班早、吃饭早。”
俞威走到会议桌一侧的中央位置,歪头检视桌面和椅面是否干净,而后一脸勉为其难地坐下。很快,有几个人彼此推搡着出现在门口,见小谭热情招呼他们才忸怩地进来溜边坐下,俞威看到有两人的嘴里反刍一般地嚼着,显然是中断午餐匆忙赶来,更加判定这些人都是小喽罗而已,便纹丝不动地坐着没有任何表示。片刻之后,邢众被好几个人簇拥进来,俞威才起身和他隔着会议桌握了手,向两旁的人只扬下手算是一并打过招呼,小谭和苏珊不敢怠慢绕过会议桌和众人一一握手问候。
等双方均已坐定,立刻显出阵容上的悬殊,ice这边只有三人而信远联却有十个之多,桌旁排不下还在墙边坐着几位,除邢众之外每个人都摊开记事本握笔在手一派严阵以待的架势。邢众的身材和俞威不相上下,本方人多势众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使他更觉处于上风,开口便说:“你们来得有点晚,应该早点来就好了。”
小谭下意识地看眼手表,正纳闷自己并未迟到啊,俞威却早已明白邢众所指,回敬道:“是啊,上次在高峰论坛上你说过要去我们公司,我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好登门拜访了。”
不大的会客室塞进十几人立刻变得气息不畅,俞威正感到憋闷,前台那位女孩又进来给客人倒茶,滚开的热茶摆在眼前更让他燥热难耐,他把领带拽得松脱些又解开领口的纽扣,邢众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大厦还没开始送冷风呢。”
“没关系。今年热得真早,还不到‘五一’呢就已经上了三十度。”俞威瞥见桌上不远处有个脏兮兮的烟灰缸,便探身取过来,掏出香烟刚放到嘴边又拿下来,纯粹是出于礼貌问道:不料邢众居然生硬地回答:“这里按说是不允许吸烟的。”他回手一指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又说,“不过俞总是客人,主随客便,就破个例吧。”
俞威这才注意到墙上的确贴着个色迹斑驳的禁烟标志,奇怪既然禁烟为何会议桌上又摆有不止一个烟灰缸,如此一来他顿时没了喷云吐雾的兴致,更不愿接受邢众的恩惠,便把香烟收起来,没话找话地说:“上个月咱们两家合搞的那场高峰论坛挺成功的,我要再次感谢邢总的大力支持啊。”
邢众的口气不冷不热:“既然是合作,对双方来说就都是分内的事,谈不上什么感谢。不过,你们外企总好搞这类场面上的事,依我看,要想在第一资源的noma工程上有所突破,再搞多少次论坛也没用,还是要扎扎实实做很多工作。”
俞威心里窝火,他何尝愿意搞那个论坛,恰恰是小谭和邢众一意孤行,而自己刚才一句客套话居然招致邢众的教训,新仇旧恨令他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小谭一眼,嘴上却依旧客气道:“是啊,我们一直都在抓紧做工作,这次来就是想和邢总商量一下,能否在第一资源项目上进一步深入具体地合作。”
“没问题啊,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嘛。但是我感觉你们的策略好像有些问题,主攻方向不对头,我以前就对小谭讲过,你们不应该把精力全放在下面那些省级公司上。”邢众似乎很喜欢转折句式,尤其擅长先扬后抑。
俞威益不快,忍不住说:“第一资源总部的工作我们也始终在做,关系一直处得很好。”他又不禁想起令他头疼的郑总,便也来个转折说,“当然,我很希望邢总能帮ice把总部的工作做得更到位。”
邢众笑了,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得意,他轻松地说:“俞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你们应该把主攻方向从省级公司挪到总部上来,我是建议你们站得更高些、眼光更远些,跳出第一资源的圈子。俞总你想啊,有哪家客户真正搞得清自己的需求,又有哪家客户真正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们不要死盯住客户,而应该看看客户会听谁的话、是谁在替客户拿主意。”
俞威很平静,说:“邢总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做,信远联与第一资源合作多年,我相信你们对第一资源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实话实说,正是看中这一点我才诚心和你们紧密合作,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替我们在总部加分。在商言商,我想邢总不会介意我的直率吧?”
“不介意,在商言商这句话我最喜欢,也要谢谢俞总如此看重我们信远联。我想请问俞总,如果信远联能帮你们在第一资源总部多加些分,你们考虑的紧密合作具体指的是?”
邢众说完,整个会客室沉寂下来,信远联的人先后停笔从记事本上抬起头,俞威实在无法理解他们方才都在记什么,印象中邢众并没有出任何最高指示啊,难道忍痛抛下才吃了一半的狮子头跑来只是为了当记员?忽然,对面墙上在禁烟标志正上方贴着的一幅标语吸引了俞威的注意力,标语是响亮的八个字——“执行力就是战斗力”,俞威不禁若有所悟,也许在邢众眼里,员工对于他所说的每句话只有先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才能再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
苏珊诧异俞威面对邢众提出的关键问题居然会茫然若失,忙插话说:“俞总已经充分考虑过咱们双方合作的具体方案,他这次带我们来就是想facetoface地和您做深入的交流。”
俞威立刻收拢思绪,笑着说:“noma工程规模不小,保守估计批也要有十来家省级公司同时上马,我们的确和下面各省接触较多,不少省级公司我都亲自去跑过,各省的情况千差万别,我们在每个省的项目上都在寻找合适的合作伙伴。我想征求一下邢总的意见,你们最倾向于哪片区域?我们尽可能协调配合.........”
邢众敛起笑容,语气强硬地说:“俞总,我刚才说你们的策略有问题,现在看来是因为你们的自身定位有问题。
依我看,你们不应该错误地把信远联只当作你们众多合作伙伴中的一个,而应该把信远联看作你们的客户,信远联和第一资源已经绑为一体,我们会和第一资源共同建设noma工程。
恕我直言,现在不是你们ice要考虑在哪几个省与信远联合作,而是信远联要考虑是否带ice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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