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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大厅里的人第二喜好就是谈资。股民大都不赚钱,如果少了谈资就少了在证券市场的身份,既不赚钱又少了谈资,还在大厅里混个什么劲儿?

不要小看这证券市场的谈资,这谈资说是娱乐就是娱乐,说轻就轻,但如果小觑了谈资,你就可能失去了赚钱的机会。这谈资可以说就是捕风捉影,甚至连娱乐八卦都不如,但却有着对股价的左右功能。

小散户指着这谈资来维持自己的信心与消遣,庄家也利用着谈资来决定是吸货还是震仓。小散户看着自己的钱每天缩水时,就利用谈资来消磨时间与发泄情绪,而庄家恰好就在小散户娱乐自己时,已经利用谈资来玩把戏了。

证券市场的谈资就是绯闻,是钱的绯闻。

在周老爷子的这个圈子里,谈资自然是红蓝股份,而红蓝股份的绯闻莫过于杨德康与岑冰倩的关系,可这些谈资与红蓝股份的三个涨停板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周青山在杨德康与岑冰倩的谈资上多少有些尴尬,他不是很清楚,他本来对这样的谈资就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红蓝股份的涨停,而他对红蓝股份的涨停感兴趣却源于秦伊茜。

周青山27岁才得子,45岁就丧妻,这个在政府部门工作了30年的公务员,随着老婆的离去也丧失了仕途的斗志,在机构精简中毫不犹豫就办理了内退,55岁,用老革命的话来讲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正是为革命奉献黄金年龄的时候,他却不奉献了,看着儿子从大学毕业,又有了他认可的好工作,他就干脆回了家,在四合院里开始养鸟了。

他在30年的工作生涯中收获了儿子,也收获了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子,可他不愿意住鸽子笼,他喜欢这老宅子,他喜欢与老邻居在一起有说有笑,还喜欢麦大林家里的卤煮火烧。也正是麦大林的撺掇,让他走进了股市,当时他只投了5000块钱,可也正是这5000块钱,让他认识了秦伊茜。

每一个证券公司的大厅里都有着若干的圈子,周青山走进这个圈子主要是听评书,其实股市的谈资就如评书,是钱的评书,而讲评书的人却是那个毛头小伙子顾侃。顾侃年龄不大,却人如其名,能侃,侃得人云山雾罩,侃得人都忘了个股的红绿变化。周青山就笑眯眯听着。他不在乎自己的5000块挣钱还是赔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玩,比玩鸟刺激,比玩鸟来劲儿,可秦伊茜却听得认真,甚至拿着小本记着,还像个学生一样询问着操作技巧。顾侃对这些更是门清,他本身就是大学生,对技术函数与k线研究都了解透彻,有了听众就如站在讲台上一样,把枯燥的理论都讲得娱乐化,让这些大多人到中年的股民在笑声中,走进了顾侃的谈资世界。

股市大厅的故事总是从圈子开始的,北京人讲究圈子,股市大厅就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每一个圈子都大同小异,都有着不同的意见领袖,讲着类似的故事,赚着差不多的钱。即使同一个圈子也有人欢喜有人愁,意见领袖推荐或者评述的某一只股票并不会给圈子里的人带来相同效果,有人只是一笑,有人却按部就班,所以就有了意见领袖的讥讽:“看看你们不听我的,涨了吧?”或者是:“我说要你们赶紧抛,跌了吧?”或者是:“不要急,庄家比我们急,他手里持有多少,咱们才多少,咱还怕跌?”

顾侃的股票推荐从来没有一个准过,可这个圈子却没有散,这主要是顾侃的谈资好,尤其是他说吕梁坐庄,说得绘声绘色,就如他是吕梁,把庄家分析得完全透彻,还把k线的各种理论都加在上面,有理有据,形象生动,这是这个圈子的核儿。而这个核儿却让秦伊茜脸一直沉着。

秦伊茜的不开心与周青山的笑呵呵形成鲜明对比,这就不能不让周青山走到前面来。秦伊茜问:“周老爷子,你是不是赚了?”周青山还是笑呵呵的。“我按照顾侃说的做没有一次不亏的,你怎么就赚了?”

秦伊茜可怜兮兮的表情让周青山有些怜惜,可秦伊茜的故事更让周青山感动,这个把房子都抵押给高利贷的妇女眉清目秀,怎么看都不像胡同里操着粗话在股市里混个热闹的妇女,加上软软的吴音,她的故事就香艳了:“我女儿随我,也爱唱歌跳舞,我这辈子就算了,没有条件,可她不行,说什么也要她开心,可你知道上北京电影学院不仅是成绩的问题,还要钱啊。晓得不啦,钱,要很多的钱。”

“挣钱的事情也不能都让你一个妇道人家来做。”

秦伊茜忽然哽咽了,说:“她爸死得早,我还能指望谁?”

“对不起。可股市风险太大,如果亏本,你们住哪里?”

“为了女儿,我豁出去了。”

江南女子如果拿出狠劲儿就有了“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大义凛然,可这种大义凛然多少都带着江南的细雨斜织,这一织就把周青山给织进去了。

把周青山织进去的不仅是怜惜,多少还带着一种佩服。他多少年都不再动过怜惜,这种不动声色与他的工作有直接关系,在信访办里,他的情感消磨太多,尤其是老婆离去后,他的情感就只对儿子了,他看着周寂就开心,看着周寂的成绩就是自己的成绩,退休之后的周青山更是把所有的乐趣都转移在鸟上。他不懂鸟,就连他养的鸟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因为是在官园市场上被花言巧语的鸟商哄着买的,花了他300块。他就始伺弄鸟儿,先是称呼,教鸟儿说你好,接着就教打招呼,再下来就是对话,可这对话就难了,直到现在鸟儿也只是会说“你好”、“再见”、“辛苦了”,除此之外,就再也说不出其他句子。

他现在却动起声色了,首先他说话了,他安慰着秦伊茜。怜惜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能承受如此大的压力,甚至对她的冒险行动给予了否定:“小秦,你这样好比花木兰,勇气可嘉却把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男人可以这样,可你是女人。”

秦伊茜说:“我必须完成我先生的遗愿。”她的话总是带着城市味道,称呼也很都市化,这种称呼多少都带着优越感。市井女子要是称自己的男人为先生,那就是显摆。周青山听了也多少有这种感觉,可秦伊茜的江南细语还是软化了他。

他似乎有了一种责任,就是帮助秦伊茜完成她“先生”的遗愿。他回家问了周寂,周寂就说了红蓝股份,之后红蓝股份的老板跳楼,红蓝股份开始下跌,可很快红蓝股份就又开始涨停,这让秦伊茜看周青山的目光都带出了一种颜色,就连顾侃都看出这种颜色的意思。

“秦姐,你凭什么就相信老周头?举仓杀入?”

“你们都是苦脸,只有他是笑脸。”

“笑脸就能有这份信任,就没有点别的?”顾侃的话虽是调侃,却带着试探。

“只有赚钱的人才是笑脸。”

“可这样的赚钱消息都是密不告人的,说了就假,可他为什么说了,还大大方方地说,还只有你自己信了?”

“不要太开心吆。为什么你们不相信?”秦伊茜扭捏了,她为自己刚赚的十几万扭捏起来,原来赚钱也是可以害羞的。

“我们怎么相信?为什么相信?”

“可是你天天说不就是为了让大家相信你吗?”

软刀子杀人是最厉害的,秦伊茜的软语让顾侃立刻从领袖神坛上跌落下来,接着周青山就上了台。即使他不愿意也不行,众人拥着他就上了台,他想沉默都不行,你一言我一语的崇拜式咨询让他不得不开了金口。他第一次站在这样重要的位置上,一开口就说了一句自己认为最失败的话:“我也是瞎说的。”这种话在周青山多年的讲话中是最失败的一句,他的话一直像打太极,讲究的是握虚若实、务实若虚,可今天他开口就说了实话,实在得不能再实在。

这样的实在话却受到了怀疑,所有人都不信,他怎么会是瞎说呢?说得那么准,即使杨德康跳楼了还不断地涨,今天还涨,这样的话怎么会是瞎话?“一定有内幕,快给我们说说内幕。”

这样的提问不再是拥趸,是怂恿,怂恿着周青山犯错误。至少在当时周青山就是这样想的,他无奈地把从顾侃那里听来的再重复一遍,可这种重复简直就是画龙点睛,秦伊茜说:“看看人家分析的,顾侃,再看看你,你就是会说大道理,可到了个股就捣糨糊了,人家就实在,老爷子,我什么时候卖?”

“今天就卖!”在不断对话中,周青山忽然找到了一生都在寻找的感觉,他一挥手就做出了决定,这样的姿势很熟悉,他回忆了好久才发现这个姿势是他以前领导用的姿势。当年领导这个姿势他暗自揣摩好久,还在无人的时候模仿过,却从没用上,今天一用就上手,还真挺有感觉。这之后,他再说起话来就顺溜了,就刹不住了,说得顾侃都直了眼,说得秦伊茜毫不犹豫就下了单。

第二天红蓝股份的调整再一次验证了周青山的伟大英明,秦伊茜甚至拉着他的手跳起舞来。秦伊茜的手很嫩,嫩得让周青山回家就开始修理自己的手,把指甲修了,把老茧剪了,然后从周寂的屋子里拿了大宝sod蜜,在手上开始打磨。涂了一层之后不到片刻工夫就感觉又糙了,就接着涂,他用了半瓶才算了事。手上的功夫做足了,他才想起问周寂关于岑冰倩的故事。

“你关心这个干吗?”

“我不是炒股吗?这红蓝股份的杨百万不就是因为她才跳楼的?”

“不全是,你不就投了5000块吗?干吗着急?”

“就是好玩。”

为了老爷子好玩,周寂就给房天晓打电话,房天晓一听就乐了,说:“你让老爷子抛吧,过十几天再买。”

“老爷子抛了,他想问还买什么?”

“你为了讨好老爷子就把我卖了,你要知道这可是掉胳膊的罪。”

为了不掉胳膊,房天晓告诉周寂他很看好红蓝股份,房天晓看好,周寂就看好,周寂看好,周青山也看好。这就是路径,这条路径让周青山眉开眼笑,哼着小曲去逗鸟了。

岑冰倩有关红蓝股份的绯闻并未广受关注,而美琪时尚的地产广告却在各大媒体开始了,包括在《中国大财经》上,也是整版的广告。广告词写得暧昧,说:“玩的是美其名曰,住的是时尚天地。”这句话瞬间就成了年度热语。

马回也是美滋滋说着这句话,见了周寂还问寒问暖,周寂还是忍不住问了红蓝股份的事,马回说:“都过去了,以后要看证券板块,现在的证券板块在几家国营公司上市的情况下已经形成,如何发展可是以后重点探讨的问题,证券公司如何逃避大盘火业绩就火的轮回、如何开辟更好的产品,这些都是我们要跟踪的。周寂,加油!我看好你。”

周寂也看好自己,可他还经常拾起红蓝股份,不知是因为那醉人的酒窝还是职业敏感。可是无论他多敏感,关于红蓝股份的各种新闻就如石沉大海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越是这样越让周寂怀疑,他经常问自己,难道这都是真的?

当他再次来到州府时,发现这一切就是真的。岑冰倩还是坐在老座位上淡雅地品着木瓜鲜蛤,还是如原来一样自然,笑容也依旧迷人,酒窝里装的绝对是真实笑容,似乎与上次的铁大门毫无关系。再想想最近岑冰倩的新闻,她参加了一个电影的拍摄,也出演了一部电视剧,还为一个化妆品做了代言,这样的工作仍没有让她忙得忘记品尝州府的美味,这不能不说她懂生活,懂得美味才是最高的享受。

对于周寂来说,州府的美味不是享受是难受。他不时就要捏捏自己的钱包,计算着刚才要的那两道菜的价格,还有偷窥醉人的美女,这种冰与火的世界让他的眼睛与肠胃对立起来。其实还是老话讲得好,什么都不如偷,这偷眼看比直面正观要过瘾。吸烟的老男人都知道,这媳妇要是管着,躲在厕所里的那支烟才是过瘾,抽起来才滋味儿更浓,要是在聚会上,少了老婆的管教,烟也就是一种道具。周寂这种偷窥也有着同样效果,他几次都把菜滴落在胸前,而他胸前的餐巾与这种地道的中式菜肴并不匹配,可他必须这样不伦不类,因为他的t恤很贵,三百多块不能因为又花了一千块钱吃饭就扔进垃圾箱。

周寂不顾服务小姐的偷笑还是执意把餐巾放在t恤的领口上,他没有任何理由来浪费自己的工资。他的偷窥早就被岑冰倩发觉,不过她对这种偷窥已经毫无感觉,只是一笑了之,这种笑不是特意给周寂的,顺便也赏给了窗外的粉丝。

红蓝股份的平稳上涨与岑冰倩的淡然都让周寂心里更加疑惑: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跳楼了,但仅仅几天的时间就风平浪静,这不得不让人怀疑有内幕存在,即使有宏达实业的进入也无法解释疑问。更让周寂怀疑的就是岑冰倩,从各种消息上看,她就是杨德康的女友,说是包养也好,说是小蜜也罢,据说两人除了没有结婚,一直是以夫妻相处,面对镜头说自己还是单身,却过着非单身的生活。一点都不落的你情我爱与这种高质量的生活让岑冰倩不仅红透了,也让她拿下了很多奖项,这些应该都是杨德康的功劳,即使无情,有着这样功劳的男人还不值她的几滴眼泪?

可岑冰倩脸上就是没有泪,酒窝里倒是装满了酒,醉人又迷人,她吃饭不喝酒,吃完后就开上保时捷走了。周寂这次没有跟踪,他很快就明白自己的钱不够花了。岑冰倩几乎每周来一次州府,他渐渐地发现了规律,每周二她肯定来吃木瓜鲜蛤,大都是晚上5点多,差不多一个来小时,然后就离开。岑冰倩这样的规律让周寂也有了规律,可周寂的钱包也渐渐瘪了。

周寂的钱包瘪了,周青山的腰包却鼓了,跟着周青山的腰包一起鼓的还有秦伊茜。当周青山走进营业部大厅的时候,秦伊茜的热情让他胡子都乐得飞上天。秦伊茜不仅拉着他的胳膊,胸也不时碰着他的手臂,这样的温柔让周青山得意地笑起来,他得意地再次挥舞起手,感觉有领袖的风范,可李老太太却哭了,哭得悲悲戚戚,哭得圈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了。

“我为什么就不听老周的,他让我卖我却偏又买,这下可好,今天一下就跌了5%,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顾侃笑了,说:“老太太,人家可是让你卖,你买了赔钱还哭?”

李老太太说:“还不是因为你?”

顾侃急了,说:“老太太,你赔钱与我何干?”

“如果不是你说别人越说卖就越要买,我会买吗?”

顾侃的确说过,股市的变化就是这样,他说的是大道理,可这种大道理到了普通老百姓手中就是技术手段,就是方法。李老太太还是觉得顾侃说得对,凭什么老周就好心,就把这么秘密的事情白白地告诉大家?他要我卖我就偏要买,结果今天开市就跌,跌得她心里这个疼啊。

顾侃说:“老太太,你的股本不大,跌了5%算什么?”

“不大?我是举仓杀入,今天开市我就亏了一万块。一万块,够一年的伙食了。”

看着大家都很吃惊,李老太太有些扭捏,懊丧着说:“我看着小秦几天就赚了十几万,就把养老钱都搁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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