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酒业(1 / 2)

第三百九十二章酒业

“一套房子有了,再赚一辆小面包车,我把股票全部卖掉。”鹰姐眉开眼笑,自言自语。

进入2005年,经历一小段行情后,股市再次陷入跌势。证券营业部散户大厅里人心涣散,有的三五成群玩扑克牌,有的坐着发呆,有的只顾抽着闷烟,人人都说这是在“混日子”,可谁也放不下。

万绿丛中偏偏就有那么一点微红,南海酒业一路逆势上攻。全仓持有该股的鹰姐望着行情显示牌,不禁喜上眉梢。由于她过去成功选出不少逆势上涨的股票,股友们戏称她有双鹰眼,喜欢叫她“鹰姐”。

一个中年女人抑制不住激动情绪,碎步凑到鹰姐跟前,点头哈腰求教:“您是怎么看上南海酒业这支股票的?给我讲讲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经验,经验而已。”

“哎哟!我就炒了三个月股,没有多少经验,手气也臭得很,老是赔钱。就是这回跟您买了一些南海酒业,赚了。真是谢天谢地……”

鹰姐两臂叉在胸前,眼睛微微朝那个求教者一瞥,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轻蔑:“赚了就好。呵呵!也难得你信得过我。”

“有那么多股票,您偏偏看中了南海酒业。您眼光太准了!到底什么经验啊?还是给我讲讲吧。”

“喔!好!我就跟你说道说道。”鹰姐拗不过她,便找个位子坐下来,话说得很慢,调子却很高:“南海酒业的最大流通股东金顶实业的实力你应该清楚吧?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跟着大庄家炒股,能不赚吗?”鹰姐眼笑眉舒,悠然自得。

那个时候,国内“股权分置”改革还没全面展开,绝大多数上市公司的股票被人为划分为流通股和限售股两个部分,流通股大多只占全部股权份额的一小部分。就拿南海酒业来说,由于存在这个制度缺陷,股市里面的大户甚至特大户只需要集中资金炒作该股占比不大的那部分流通股,在客观上就可以给这个股票定价。于是跟着大户的脚步走,俗称“跟庄”,就成了很多中小股民的主要交易策略。

“归根到底,我们散户是股市里面的弱势群体,我们必须学会紧跟着主力走,看大户的脸色行事。大户进,我也进;大户逃,我先逃。休怪我‘墙头草,随风倒’。我们散户的优势就是‘船小好掉头’,灵活机动,进退自如。”谈笑之间,那份得意使得鹰姐在不知不觉中抬高不少身价,心中按捺不住的自满也随之迸发。此时此刻,她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浓雾,什么也看不清。

“况且,我还得到高人指点,我侄女婿……”

鹰姐本来想说:我侄女婿方青云就是个“大庄家”,深通股道。谁知,这天说变就变。鹰姐还没把话说完,南海酒业突然变脸,从大涨8一路滑落到跌停的价位。

“不好,庄家要出货了!”鹰姐惊呼一声,转身慌慌张张奔向交易用的电脑……

人,特别是金融圈里混的人,需要时时反省。

海州中天投资公司总裁方青云此时正坐在电脑前,仔细揣摩南海酒业的走势图。只见价格波动蜿蜒崎岖,宛如受困的野兽在挣扎,虚弱而又不甘。方青云已然心中有数,关掉电脑,渐渐陷入沉思。

方青云五年前经济学硕士毕业,机缘巧合地进入海州证券公司投资银行部服务,并在那里结识后来的岳父陈定南。

一般企业是将产品生产、包装好后,通过一定的宣传和渠道将其销售出去。而投资银行部包装、叫卖的产品是公司。美国电影《华尔街》和《漂亮女人》里面的两位男主角麦克.道格拉斯和李察.基尔干的都是这一行。他们看上去都是些运筹帷幄,出入于香车靓女之间的家伙,风格相当统一:西装革履,发光贼亮,衬衣袖口上通常绣有主人名字的缩写,出门旅行总是坐头等舱,住五星级酒店,打交道的对象都是公司的最高管理层,若在国内,还得加上省、市、县和部、办、委的相关官员。

方青云那时侯经常全国各地跑,帮拟上市公司规范整顿,整理、编撰各种材料,并将有关材料报送证券监管机构审批,还要参与拟上市公司的整体形象包装,力争让新股可以卖个好价钱。上市公司从准备上市的那天开始,直到正式上市为止,涉及到的一切工作,都是投资银行部的职责范围。

当时陈定南主管投资银行部,专门负责新股发行事宜,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方青云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在陈定南的刻意栽培下,方青云对投资银行业务很快就轻车熟路,并慢慢和这个上司建立起良好的私人关系。

中国股市自然中国特色,国内原始股的收益相当惊人,新股不败几乎成了常态。

那时陈定南和方青云直接负责拟上市公司的股票发行事务,对于哪些股票即将上市,两人必先人一步得到有关的信息。正好有许多人在倒腾原始股和内部职工股,需要了解有哪些公司正在做发行股票的准备。投资银行部在这个方面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信息快人一步的优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生财之道。两人充分利用其中机会,主动和一些财力雄厚的金主合作,获利丰厚,很快完成原始积累,同时建立起各种关系网。

方青云和陈定南三年前联手创立了中天投资公司,专做股票投资,近些年来发展十分迅猛。陈定南的原配妻子早逝,只剩下一个女儿陈婉倩,现在是方青云的太太。半年前陈定南突然中风,双腿失去知觉,瘫痪在床。从那时起,方青云完全掌控中天投资,独自挑起大梁。

股票投资是中国经济产业链中最具刚性和搏杀力的领域,方青云深知其中凶险。中天投资近几年来迅速崛起,如今已是声名显赫。正因如此,方青云一定要关起门来想清楚,此间有没有致命的一击在潜藏埋伏着,以免未来发生难以预料的不测。

“方总,您在想什么呢?”

进来的是方青云的女助理宋韵,这是个端庄但沉稳得几近机械的年轻女人。宋韵轻轻走到方青云跟前,端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方青云回过神来,接过咖啡,轻抿一口,忽然扑哧一笑:“我正在想……我该思考什么问题……”

宋韵早已习惯了方青云一贯的故弄玄虚,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淡然笑说:“难道您自己还不知道您在想什么问题?”

“是的,我不知道。确切地讲,我不知道我该思考什么问题,或者说我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您不是在思考问题,您只是在思考,只是在为了思考而思考。对吗?”

近段日子,方青云总感觉意识里空洞洞的,茫然,迷惘,不知路在何方。这是金融局中人的困顿。金融市场诡谲多变,风云难测,金融机构资金庞大,进退不易,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方青云有时感觉自己像一个虔诚的僧侣,徘徊在风险与诱惑之间,极力克制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与贪婪,以防稍有不慎,铸成大错。

宋韵很快察觉这些变化,关切地说:“方总,您压力太大了,老这样对身体不好。”

“呵呵!谢谢你的关心!永远战战兢兢,永远如履薄冰。我干的就是这一行,有什么办法呢?”

正说话间,办公室里电话响了,前台打进来的,说是金顶实业的吕总带了一支奇怪的队伍过来,要见方青云。方青云隐约感到有些不太对劲,稍加思忖,哼了一声:“让他们进来。”

千万现钞

办公室很快进来了十几个人,每人手里抱着一只沉甸甸的皮箱,领头的是金顶实业公司的老总吕国华。方青云不知何意,轻轻扫他一眼,吕国华却极力回避他的目光。

吕国华先让那些人放下箱子离开,片刻,猛然扑到方青云怀里嚎啕大哭:“兄弟,这次你得救我。我快走投无路了啊!”

吕国华是方青云读研究生时的师兄,两人当年不仅同处一室,还有过许多共同的梦想,在学校一起组建过“经济研讨协会”。方青云毕业后在吕国华的引荐下进入金融界,某种程度上讲,吕国华对他有知遇之恩。

还在读研究生时吕国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财务专家,除了在重量级财经期刊上发表过多篇论文,他还把财务的理念深深植入日常生活。当年吕国华定期把日常开支按财务报表的形式罗列出来,不厌其烦,他说这是为了让每笔开支都发挥效益,避免没必要的人情开销。朋友聚餐经常采取aa制,吕国华总要先刷卡,然后回收现金,他的解释令人称奇:卡里钱是死的,使用范围比较局限,这样做可以把死钱变成活钱,有利资金周转。

本以为吕国华毕业后会投身商海,谁知,他竟先成了个政客。

吕国华的父亲是老干部,前市委秘书长。吕国华毕业后先被分配到市政策研究室,半年后被调到秘书处给市领导当秘书,再过半年,就做了市长的专职秘书,而市长是他父亲的高中同学。这些工作调动看似平常,实际上是他父亲的精心安排。吕国华很快领悟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发现秘书在中国是个奇特行业。秘书往往充当领导大脑,有的领导如果没有秘书撰的稿子根本没法发言。秘书可以充当领导喉舌,领导不方便讲的话,秘书讲出来就没有太多顾虑。吕国华当秘书期间果然获益匪浅,各种官场规则渐渐了然于心。他与各地官员也加强了联系,擅长跟官员及其子女的关系保持火热,而且尽量通过他们输送利益。

融财经专长和政客历练于一体的吕国华更懂得政商界的利益交换艺术。吕国华经常发表他对美国电影《越狱》的见解:美国人比较能拉得下脸,你要获得我的帮助,就必须帮助我。中国人就不好意思,经常帮助永远帮助不上自己的人。这就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差距。在吕国华心里,一切都是为了交易,这种意识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加强。吕国华在海州政商两界左右逢源,如鱼得水,普遍被认可为一个可以合作的人。

前些年国内的金融系统日渐红火,吕国华又与时俱进,进入金顶实业公司出任投资部门主任,期待施展他的财经专才。五年前的牛市使他“战功”显赫,吕国华进一步升任公司老总。做实业的人最需要耐心。可是吕国华总想跳跃式发展,他曾多次公开表示:光做实业的利润来源太局限,靠自身的积累时间太长,投资,特别是证券投资来钱比较快。吕国华把公司实业部门分步卖掉,筹集不少资金,全部投入股市。

财务毕竟只是个技术活,股市操盘则更需要谋略。

中国股市2001年后进入了长达数年的熊市,吕国华的投资损失很大。迫于董事会的压力,同时为了尽快摆脱困境,挽回面子,吕国华集中全部资金坐庄业绩一般的南海酒业。未曾料到,十几个亿进去,完全没人跟风,越套越深,渐渐陷入绝境。

方青云轻轻拍打吕国华颤抖的肩膀,叹着气说:“我早就劝过你,坐庄早已不合时宜,你却依然故我。真是利令智昏!再说,南海酒业也不是什么好股票,目前大势未见起色,走到今天这种局面并不奇怪。”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我们后备资金只有不到两个亿了,如果这些钱还不能挽救危局,那我吕国华将死无葬身之地!到了这个时候,必须孤注一掷,什么手段都得往上使了。救命要紧!兄弟你帮帮我,只要你肯帮我,我在这里保证:一旦局势好转,你的一切要求我都尽力满足。”

说到这里,吕国华突然双膝一曲,朝方青云跪下。

方青云十分惊愕,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吕国华跪着一个一个打开了皮箱:“这是一千万的现金,无论如何你得收下。”

“天啊!那么多的钞票!”宋韵哑然失声。

吕国华用力呵一声:“宋总助快拿秤过来。一张百元钞票重约克,一千万元新钞就是115公斤,大概就是那么个数。”

方青云见状,朝吕国华直皱眉头:“老兄,你这又何必呢?”

“你得收下。”吕国华站起来,哽咽着说:“你赶紧想想办法啊!你一定有办法。”

听到这话,方青云沉默下来,思忖良久。

办公室里陷入沉寂,零星的脚步声越发沉重,几乎可以阻滞人的呼吸。

吕国华的眼神惝恍迷离,透露出难以掩饰的焦虑。

方青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了头,注视着吕国华。方青云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也不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担心实施起来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可是眼下形势逼人,必须尽快作出抉择。

吕国华立马朝他射出希冀的目光,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方青云的手:“怎么?有法子了?”

方青云面目深沉,朝吕国华微微点了点头。

“快说啊!”吕国华仿佛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急不可待。

“发展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最根本办法。”

“什么?别来这些玄的,直白一点。我都快急死了!”

“你们不是还有近两个亿的后备资金吗?按照正常思维,你们应该继续把这些钱再投进去,把这只股票再往高处拉起来,引诱散户跟进。有了买盘,你们快速出货,往下打压。换一批人被套,你们就解放了。不过,你们十几个亿扔了进去,散户还不跟进,说明你们被看破手脚了。我早提醒过你:如今投资机构运作股票,不能再用简单的坐庄的手法,你偏不当回事。”

“那我该怎么办?”

“你把南海酒业的存货全部自行消化掉,而且还要追加定单,最好再让产品提价。把业绩做上去,把声势造起来。”

“那起码要耗三五个亿呀?我哪还有那么多钱?”

“谁要你动真金白银?你想办法跟南海酒业公司的许总和海州银行的老潘达成君子协议:先由银行贷款给你,你再把贷款稳步有序地划到南海酒业公司账上,营造出业绩稳步增长的态势。”

“老潘怎会同意?银行肯定不愿承当这种风险。”

“只需再额外加一条:相关货款必须存入海州银行,三年不得提现。你想想看,银行的钱无非就是左手挪到右手,没有丝毫风险,还能稳赚一笔利息。老潘会不干吗?有了业绩支持,股票估值可以被拉下来,投资价值立刻显现。你的操作岂不如虎添翼?”

“可是,我要那么多酒干吗?”

“不是真买,只是要许总配合你把公司基本面做漂亮点。”

“要是证管局来查怎么办?”

“就让许总把货都藏起来。酒又不会变质,反倒是越发酵越香。再说,省证管局的黄局长是我本科时的导师,真有那么一天,我想办法帮你勾兑勾兑。”

“妙计,就这么干。多谢!”

吕国华那张脸立即挥别阴霾,透出微红,情绪明显舒缓许多。

“我只是帮你想了个法子,这钱你还是收回去。”

“你这个法子就值一千万。”

送走了吕国华,宋韵有些困惑:“吕总为什么用现金不用转账支票?那么麻烦!”

“这钱见不得光,用现金要比用转账支票不留痕迹。”

拼命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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