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金齿那边也早派了人去打听,知道刘三爷的确没到过他水寨,便确定的确是中途出了意外,然而毕竟这事是他引起的,所以洪门兄弟怒火无处发泄,全都迁怒到他头上了,铁金齿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把水寨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但也就是眼下所有人都忙着找刘三爷,一旦洪门决定报复,他小小一个水寨,可承受不起整个洪门的怒火。
因为大伙儿都急着搜寻刘三爷,宜和行本家茶的事情竟然被暂时按下了,刘大掌柜虽然着急,但这时候刘三爷生死不明,前面三四天他也不好开口,挨到第五日上,终于忍不住来寻吴承鉴道:“三爷的事情,固然是大不幸,但本家茶的事情也不能耽误啊。如果耽误了,那时候宜和行的多少伙计的生计都要出问题,甚至洪门那边也要遭受不小的损失啊。”
本家茶没有洪门的份,但本家茶有失,宜和行不垮也得元气大伤,宜和行伤了元气,自然会影响其它的生意和结算。
然而这时候事情真是不好办——铁金齿是洪门的旁支,这事刘三爷又已经揽了过去,要解决这件事情就绕不开洪门。
之前还能按照刘大掌柜的交钱了事,但现在却是不能示软了——洪门中已经有消息传出来,说兄弟们要将铁金齿抓出来千刀万剐!而铁金齿知道自己间接闯了大货,又死命扣住了茶叶要用此自保,甚至派人来私下跟吴承鉴说要吴承鉴保他性命,他才交茶。
这时候吴承鉴如果为了拿回茶叶,私下里跑去跟铁金齿示弱、交钱、作保,洪门的兄弟会认为吴承鉴见利忘义、不讲义气,看不起刘三爷出事前的承诺,把货物看得比刘三爷的性命还重,坏了江湖道。
再说,现在吴承鉴也做不了这个保,他既和刘三爷称兄道弟,又怎么能为了钱财上的事情而放过害死刘三爷的始作俑者呢?到得这时,宜和行的掌柜们才有些体会到当初关公丢荆州后、刘备的愤怒与无奈。
可要真的让洪门上水寨抓人,铁金齿岂肯束手就擒?到时候严防死守之余,肯定还要拿茶叶来作威胁,事态如果发展到那个地步宜和行只会更加被动,说不定一个不慎,那批茶叶就被人一把火烧了。
因此吴承鉴连连摇头。
那成千上万的江湖子弟都是头脑简单一腔热血,凡事要讲面子、论义气的,心平气和时才说得清楚的道理,很难对这群人讲明白——尤其他一个“外人”更没立场开口。也只有门中大佬级别的人,才能冷静思考顾及利害得失,压着千万江湖汉子做出较为理性的选择。但现在刘三爷出了事,所有人都说一定要严惩铁金齿的时候,就没人敢在这时候出来犯众怒。
吴五掌柜道:“要不跟官兵商量一下,让官兵去施压、剿匪?”
姚四掌柜道:“那样就又多交了一个把柄去给人勒索了。再说官兵们做事哪有个小心谨慎的?一旦攻打水寨,不会顾念我们的茶叶是否有失的。”
因此说来说去,事情竟比之前更加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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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时,米尔顿派人上门了,问吴承鉴说是否需要自己帮忙,吴承鉴当下却婉拒了。
刘大掌柜颇为不解,问道:“难得米尔顿先生肯帮忙,昊官为什么不同意?由他们番鬼去办这件事情,不涉洪门不涉官府,正是最佳之选。”
吴承鉴不愿提及鸦片一事,只是模棱两可地道:“番鬼这样献殷勤,哪有真好心。米尔顿更是从来不作亏本买卖的,今天让他帮了这个忙,回头一定得被他连本带利算计回去。”
他虽然没把话说的更加明白,但这个道理,六大掌柜竟然也都接受了。
欧家富道:“那现在怎么办?”
吴承鉴道:“还是那句话,日常事务你们尽量料理,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这种突变之事我来扛。你们都去办事吧。”
六大掌柜都听出昊官一时间也无善法,亦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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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整个宜和行焦头烂额之际,呼布塔忽然来访,说道:“接头的人来了,你这边准备一下,后天晚上交割货物。”
呼布塔走后,吴承鉴对周贻瑾道:“这些事情,不来就不来,一来全凑一块了。”
周贻瑾道:“那也没办法,按计划行事吧。”
吴承鉴就叫了欧家富,说道:“秘仓之中,有一批红货,是一批要紧货物,你后天中午趁着人多,带上得力的伙计,就当是普通货物,押到镇海楼边上的徐九家交割。记住内紧外宽,别让人看出是在押运要紧货物,但咱们自己要小心谨慎。”
又暗中通知了周捕头,让他后天中午亲自带人在欧家富沿途帮忙盯着。
欧家富是论资历不如刘大掌柜,论见识不如姚四掌柜,但谁都知道他如今是六大掌柜中最受信任的一个,这一点欧家富自己也清楚,见吴承鉴如此慎重,那肯定是交代了一个大担子,当下就打醒十二分精神准备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