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架在陈晓光的脖子上,旷艳红直直盯着他。
这眼神中,有些怨恨,有些柔情,亦有些犹豫。
她还不清楚这些人是怎么倒在自己剑下的,自那股暖流从飞红剑进入身体,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但既然这些人都倒在了自己剑下,那该了结的,始终是要了结的。
“我爹的事,你……知道得多少?”
“给马贼的书信,是……我写的……”陈晓光气息奄奄,说道:“我……叫他们饶你一命……”
旷艳红面色苍白,无力和疼痛感让她浑身颤抖,她听得陈晓光的话,不由眼光一沉:“峰哥,平日里,你是一个谦谦君子。饱读诗书,仁义之人,可为什么……?”
“我爹叫我做的,我当然要从命。”
“你爹叫你做的,不管如何你都会做?不顾是非黑白?”
“是非黑白?我们只是要更好地活着,有什么不对……”
“我爹的命,我们家一百来口的性命无辜枉死,这难道是对?”
“我们不杀,也会有别人杀……!”
听得陈晓光的话,旷艳红不由疑惑,父亲自带他们到建宁,行事都低调和善,从无仇人。便问:“别人……?”
陈晓光说道:“你爹本来就该死,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联系李纲,请命抗金!”
旷艳红不由疑惑,父亲虽然十几年前从军中出走,隐姓埋名,但一直都密切关注外敌。这些事旷艳红从小就知道,因为父亲从小就告诉她,只不过叫她不要跟外人说起罢了。旷艳红一向都以父亲为荣,她读的书不少,自也知道男儿大义无非国家。可为什么身为宋人,请命抗金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身为宋人,抵御外敌有何不对?你也是宋人,圣贤书也读得不少,难道家国天下不该是男儿之义?”
“家国天下……“陈晓光苦笑一声:“我是宋人没错,但……是宋人还是金人……无非看谁能让自己更加安稳更加有前途不是吗?宋人治下我是宋人,金人来了我就是金国人,大宋明显苟延残喘,变为金国不是迟早的事吗?“
旷艳红不由震惊,昔日里和自己咬文嚼字高谈阔论谈天说地的情郎,竟是如此观念,不由问道:“圣贤书里没教过你忠义吗?“
“我就是忠义啊!金国强大,我就该为金国南下而做贡献不是,将来金人统治,我们自然就是忠义汉子。”陈晓峰一脸茫然说道:“倒是你爹,都隐姓埋名了,还想着打仗,连皇帝大臣都不想打仗,你爹还想着抗金,这才是大逆不道。”
旷艳红不由愤怒:“我们华夏土地,养育了我们几千年,现在外敌入侵,你却如此说?”
“自古……自古……强者为王,外族又如何?他们又不会把我们赶出这片土地,打战会生灵涂炭,我们力争停止干戈。岂不是更好?”陈晓峰说道:“我爹已经买好了路,先上燕京,等金人打完了,我们再回到这里,到时候依旧是大家,依旧荣华富贵,有何不可。可你爹偏偏不答应。”
听到此,旷艳红不由疑惑:“这人还是自己当年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吗?”她本以为,他只是受他父亲唆使,如今看,却是个斯文败类。
“你今日杀了我又如何,你父亲这样的人迟早会死,我们不杀,朝中大臣都想杀,皇帝也想杀。这大宋的皇帝都在想着杀了那些主战的人来讨好金人,李纲,杨邦乂之流早就不受待见……”
“你是说……杀我爹……是朝廷的命令?”
“你以为呢?徽宗钦宗两个皇帝想着求和,自然不会让这些主战派乱了阵脚。”陈晓峰说道:“金人正好也能一扫南下障碍,我爹,只不过是顺水推舟。你杀了我们,你杀得光朝廷中那些只想着求和保命的皇帝大臣吗?”
旷艳红沉默良久,终于长叹道:“罢了,好一个大义君子。可惜我没有这么大胸怀……”说完后,叹了口气,收剑起身,拿起《法华经》来,翻了几页,黯然收起。
她不相信这世上没有公义,一个堂堂男子汉誓要为国效力却被国家所不齿,哪会有如此道理。
那些皇帝大臣,身为国家之君臣,不思保卫国土臣民,却想着如何苟安求和,是何世道?
陈晓峰喘息几声,说道:“红,你看这河山,金人来了依旧会是这河山。如今皇帝大臣大多被掳走了,新皇帝身边依旧还是留着那群阿谀奉承一味求和之徒,金人灭宋是迟早的事……”
旷艳红已然不想再听,她回身看着重伤的陈晓峰,说道:“做人,总得讲个道理公义,我不信这世道会是如此,我会去应天,去东京,找那些官和皇帝问个明白!至于你……”说着,她长剑一抖,陈晓峰的脖子一凉,顿时没了动静。
父亲的仇,当报还是要报。若是放过他,世上只会多一个卖国求荣之徒。
身上的伤疼的刺骨,旷艳红气息奄奄,招呼船家靠岸,路过舱室,只见里头到处钻着惊恐的人,刘相躲在一张桌子下,见得旷艳红看着她,连忙把头埋了下去。
上了岸,旷艳红只觉得体内一股暖流由丹田开始往奇经八脉游走,不一会儿,身体的疼痛感竟然消失了。一种昏沉沉之感涌上心头,她靠着路边的一棵松树,昏昏欲睡。
她太累了。
“旷姑娘!旷姑娘?”这时,许多人声应耳传来,歪头一瞧,原来是那湘东寨的胡子大汉带着几十号人下了山来。
见得旷艳红瘫坐在路边,满身是伤不由心生疑惑,一个汉子便问:“你怎如此狼狈,是否是遇了马贼?”
众人又见远处靠岸停着的大船,一人惊喊:“那不是陈家的船?”
大胡子一瞧,便问:“那就是你们所说的陈家的船?”
一个汉子说道:“正是,那船家乃是我表哥,他一路飞鸽传书,告知我此船行程,确是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