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雨后潮湿的夜风中,燕漓的马车缓缓离开钟鼓山,驶向剑川城。
残余的雨云掩住弦月,天地犹如墨染,林荫小径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湿冷的夜风从林间掠过,但来几声惊悚的夜枭哀啼。
连日阴雨,林荫小径也是泥泞难行,马车忽快忽慢,驾车的段炎也找不准节奏,再加上心中有事,挥鞭的动作越发僵硬。
“我说,燕少爷……我们此时赶路固然出人意料,但是……真正不要紧吗?”段炎有些紧张。
“谁说不要紧?”燕漓闭着眼睛,随口道。
“那是?”
“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夜一定会出人命,而且不止一条。”
“喂……不会真有刺客吧?”段炎问道,心说:咱难兄难弟在一起,再加上归云小鬼,当然不止一条。
“当然有。”
“有你还走!”
“王家狗急跳墙罢了。”
段炎双眼瞪得老大,粗着脖子低吼道:“都狗急跳墙了,你还这么悠闲?那是换血呀!我们两个捆一起,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拍的!”
“嗯。”
“你还‘嗯’个什么?”
“我是在庆幸,我们没被五花大绑,捆在一起。”
“喂!!!”段炎彻底无语了——都这时候了,大少爷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究竟有什么妙计,说出来好让我安心。提心吊胆的日子,某家受够了呀!”
“能有什么计策?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少当家,你的心性有待锻炼。这点小场面就患得患失,还谈什么刀头饮血、闯荡江湖?”
所谓遣将不如激将,段炎闻言立刻双眼冒火,吼道:“人死鸟朝天,大丈夫怕他个球!等那泼才跳出来,且看某家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他已经来了,小弟在此压阵,便请兄长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喂——”段炎彻底无语,心说:燕少爷,小人服了,要命的关头您就别玩我了。
他心想的内容还没说出来,就听树林里飘来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呵……呵呵呵……两个小娃儿倒是机警,知道今日便是死期吗……”
声音仿佛阴风过朽木,让人毛骨悚然。
段炎几乎下意识的全身绷紧,手按剑柄,随时准备战斗。他心里最清楚换血期高手的强大,心里半点活命的把握都没有。
燕漓仍旧一派悠然,端坐车中朗声道:“前辈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难道以前辈之能,对付我们两个小辈,还需要暗算偷袭?”
“呵……呵……杀手戒条,绝不被左右情绪。小辈想用言辞相激,大可省下。不过……能叫破我行藏的小辈,我可以破例让汝等死个明白……呵呵呵……”
阴沉的笑声中,仿佛整个树林都被阴风搅动,四方树木摇晃不已,漫天落叶夹杂着夜露四下横飞。
树叶落尽,马车前方已经站立一条漆黑的身影。
此人身形不过七尺上下,肩窄腰细,四肢狭长,仿佛一根麻杆也似。面孔完全被黑色的斗篷遮掩,再昏黑的树林中完全看不清楚。唯有一双苍白的手露在外面,在月色下枯瘦的诡异,仿佛僵尸的手掌一般。
“小辈……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相较于这个问题,前辈何不先报上姓名,让我等小辈知晓。”燕漓淡然道,说话同时推开车门,径自站在林荫间,与杀手对视。
“……呵……呵……老夫常断。小辈速速回答老夫的问题,不要消磨老夫的耐性……”常断嘶哑的声调略显不耐。
仍旧坐在车辕上蓄势待发的段炎,更加紧张了。
“是啊。”燕漓点头道,“不论是谁,阴雨天在树林里趴了四日,耐心都不会太好。”
“嗯?”常断发出疑问的鼻音,显然有几分色变。
“前辈是聪明人,该知道一个杀手行踪泄露意味着什么。”燕漓负手淡淡道,“唯一的生路便在眼前,端看前辈如何选择。”
常断默不作声,但从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的迟疑——换血期高手若非情绪起伏剧烈,不可能露出如此明显的呼吸动作。
燕漓见状,不露声色的再添一把火,“五蛛缠魂掌甚嚣尘上,韩家老祖对王家穷追猛打,王家要如何给韩铁衣一个交代?风口浪尖的时候,前辈不小心隐匿行迹,反而来刺杀晚辈这等关键人物,更被知悉了行踪……呵呵……”
常断原本自然伸开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发出轻微的骨节响。他沉默数息之后,猛然全身炸出一股真气,使得自身衣袂四起,足下草叶横飞,举双拳,拉开弓步沉喝道:“小辈,休想用言辞动摇老夫!老夫会叫尔等小辈明白,实力之前,一切言辞皆是枉然!受死吧——”
一声“受死”,常断仿佛化身巨大的八爪蜘蛛,高举两只前足,猛然隔空向燕漓和段炎斩下,发出两道夺目的幽绿气劲,隔空劈向两人。
接着,他身形犹如一缕青烟,在方圆寸许间轻微晃动,仿佛整个身形,连同所有生命特征都融入到四周枯草落叶之中,完美的潜藏在两道恢弘的气功之后,无声无息的窜向段炎。
杀手就是杀手,动手的瞬间就尽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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