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言自从搬进英租界并且担任警务处高官之后,对华界的关注自然就有所下降。包括他的生意在内,其重心自然也有所转移,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对英租界码头、仓库的管理上,华界生意就是无可无不可,采取散养态度。
这也不奇怪,毕竟宁立言心里清楚,华界的生意经营得再好,等到那场祸事来临,这些门面能否经营下去也在领克之间。即便日本人依旧让自己当代理人,华界的生意也是朝不保夕不值得投入太多。惟有立言贸易行乃是例外。
这家商行建立之初没人看好,即便是杨敏都觉得是他使少爷性子为了跟宁家唱对台戏胡闹,不可能真的经营出什么结果。毕竟连主事人都不知道要经营什么,心思也不在这上面,生意又能好到哪去?
可实际的发展情况却超出所有人预料,这家商行固然没有明确的经营方向甚至连个合格的经理都没有,生意却异常红火,每个月都能带来大笔的进账。
天津城有头有脸的商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和立言商行做交易,其买卖的物资既有粮食、棉布、颜料也有机器、大小五金甚至还有股票、证券。绝大多数商品并不在立言商行经营范围内也不需要立言商行去找门路,有买家提出需求后脚就会有卖家上门提供货源,立言商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佣金。既不需要去找货源,也不用担心销路。乃至市面上没人看好的积压商品,只要在立言商行走一圈也能卖出个高价。
自古来生意便没有这种做法,老天也不会格外眷顾宁立言。这些商人的脑子没坏掉,也不是钱多的没处花,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做生意的名头和英租界拉上关系,又或者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请宁立言设法运作。
本地帮会大龙头加上英租界警务处高官的双重身份足以让他为很多体面人解决问题。这些问题大部分不能见光,也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交谈,贸易行后面那隔音效果异常出色的总经理办公室就成了最理想会面场所。
平日在这里负责接待的,是商行的经理和两名襄理。这几个人都是乔雪为宁立言推荐的,全都是俄国商人,看上去仪表堂堂像是些体面商人,实际无一例外全都是臭名昭著的诈骗犯。
他们的罪证如果拿到法庭上,大抵要在监狱里关几百年。乔雪掌握了这些证据,并以此要挟他们,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类似的手下她还有几十个,从事的领域不一样,但都是些作奸犯科之徒。
不管是吃情报饭还是做侦探,都少不了和黑白两道打交道,如果只和巡捕房来往而没有几个干“黑活”的手下,这条路也很难走得长远。
罪犯的操守和信誉都不值得信任,即便是乔雪控制着他们的把柄也不敢完全放心。如果被日本人抓住或是用钱收买,他们随时可能反水,在日常往来钱财上,也很可能从中克扣。
这些宁立言都能想到但是没办法,没有朱砂红土为贵,自己手下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就只能用这么一群不可靠的部下。本来他属意任渭渔,但是现在潘子欣的花会依旧红火,任渭渔暂时脱不开身,再说这个南方的帮门兄弟能比白俄可靠多少也难以保证。
这年月人心隔肚皮,非要求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也未免不切实际。
韩大姐那边的红帽子倒是可以保证人品,但是这个工作不适合他们。在商行里谈论的生意不但违反民国法律,也有不少与道德、公序良俗相悖。毕竟帮会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为这些体面人做他们不方便做的“湿活”。即便是宁立言,也不能对抗这个规则。
可是那些红帽子不认同这种江湖规矩,以他们的道德素养也不会听之任之,搞不好到时候弄巧成拙,对宁立言的态度都会发生变化。让几个罪犯在这里负责,也算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这几个白俄所在的位置接触不到真正要害的信息,即便是投奔了日本人宁立言也不怕。再说这些勾当也是自己故意露的破绽,日本人对这部分了解越多反倒是越会对自己放松警惕。
宁立言很少过来,所有的商业活动都是白俄负责接洽,敲定之后由他们向宁立言汇报。所有的贸易往来也是几个白俄签字,这样固然有随时拿他们顶缸的危险,但既然是乔雪的命令,三个人也不能拒绝。
不过今天的情形例外,三个人都跑到了前面喝咖啡吃蛋糕,这便意味着宁立言亲自过来并占用了那间会客室。几个来谈生意的商人都被挡了驾,表示今天贸易行“暂停营业”,欢迎朋友来喝咖啡吃点心就是不谈生意。
熟悉内情的商人都知道,这是会客室被人占用整天的暗号。再看三个白俄都再外面,不由嘀咕着:来的到底是谁?居然把宁三少都惊动来了?这三个白俄怎么脸上的笑容怎么总觉得不怀好意,脑子里似乎在想什么坏事?
这倒也不怪三个白俄。因为眼下和宁立言在办公室的乃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美丽动人风姿绰约的女人。这家贸易行里交易的商品固然可以是金钱或是某种权力上的通融,自然也可以是其他的东西。
虽然三个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宁立言把自己赶出来而且安排了他的司机老谢放风,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房间内,女人拉着宁立言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哽咽着说道:“三弟……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这个人情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还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