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听,这才是真正的狠毒手段啊,什么叫忘恩负义,什么叫奴欺主?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在贝勒府效力几十年,也
不过就是趁着办点事,捞摸几文解穷。这大管家倒好,直接要连根拔。他给老贝勒办事多年,一样能模仿笔体。加上那个印戳
,那些古董财宝就成了他的,贝勒府每年给洋人交钱,成了替他保管财宝,这能怪七贝勒发怒?好在是发现的早,这东西他们
应该还没来得及出手,否则一家子来个卷包会,贝勒连哭都找不到门啊!”
杨敏皱眉道:“这一家人当初想必是利用老贝勒不懂洋务的缺点,在办手续的时候用了计谋,留下自己的印戳。至于拉老贝勒亲
自去银行看东西入库,再到主动说自己不能要洋房,都是为了安贝勒一家人的心。可是我不明白,从庚子算起到现在三十多年
时间,他们为什么不把宝物拿走变卖,何必还放在那?直到人死了,也没想过离开天津。”
宁立言叹了口气:“姐,你想想看,从庚子国变到现在,虽说是三十余年光景,咱们国家又有几日太平?那位大管家脑子好使,
他不是不想跑,而是不敢跑。留在天津还能吃口太平茶饭,真要是带了这笔重宝离开,一家人的性命知怕就和会友镖局的镖师
和当铺老板一样,葬送在这批财宝上!”
房间内陷入一片沉默,就是那位周夫子,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惆怅。大家眼下在这里谈天说地,走到街上可以看到说说笑笑的行
人,高声叫卖的小贩,坐在洋车上依旧催促着快走的商人买办,甚至还能看见西装革履的洋鬼子,一切风平浪静平安无事。
这等最为寻常的城市景象在这三十余年的岁月中,却是异常珍贵也格外短暂,堪称无价之宝值得所有人珍惜呵护。
自从八国联军开始到北伐战争结束,神州大地狼烟四起干戈不息,渔阳颦鼓卷地而来,杀声搅动百万里,征尘弥漫十九州。各
路虎狼之师为了地盘钱财征战不休,老百姓奔波逃散只求苟全性命。个人的生命朝不保夕,又何况是财产?
在这种情况下,大管家把那笔古董提出来也找不到一个可靠卖家,就如同当初老贝勒担心的问题一样,这些东西要么卖不上价
,要么就会连累自己失财丧命。何况只要财物出手,消息肯定会走漏,天津这地方就住不下去。
乱世里大城市终究还是比乡下安全,尤其大管家一家住在英租界,就更是乱世难得的平安之地,谁又舍得离开?在性命与财富
的选择中,人们只能选择性命。那些财宝放在银行里唾手可得,也只能枉自兴叹,看得见却触摸不到。与其相比,自己能够享
受到这大好阳光,能够过上太平日子,便已是天大的造化。
杨敏忍不住看向宁立言,后者也看向她,两人的目光交汇一处,彼此都觉得身上暖洋洋的,心中说不出的惬意。
宁立言琢磨着:“这位大管家情形只怕和老贝勒差不多,他们家的人也未必直到有这笔钱,否则在七贝勒面前说不定就露出破绽
。”
周夫子纳闷道:“这……这怕是不可能吧?他有什么必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
“原因很难说,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意外。大管家能做这种事,必然是个精细人。这样的人想事情复杂,担心其他人不如自己聪明
能干,容易露出马脚。他的大儿子据说是个习武之人,这种人性情直率不善于保守秘密,小儿子在贝勒府当差,更是不能让他
知道。韩启泰年轻时守口如瓶也情有可原。至于晚年为什么不说,这我也猜不透,得去查查他的死因再说。至于你们的贝勒爷
,得知真相之后,肯定要找管家一家算账,然后就……找不到了?”
“可不是?贝勒让人把他们抓回来,可是一到天津才知道,这家人不见了。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背景,再说周围都是体面人家,
现如今旗人没了势力,不敢大张旗鼓地问,只能私下打听,可是都说是不知道。”
“那会不会是他们跑了?”杨敏问道。
周夫子摇头道:“他们要是逃跑,怎么也得带金银细软不是?可是房间里的细软存折,全都好好的,全都没人动过。我们又去汇
丰扫听了,保险柜里的东西一直都在,除了我们贝勒,没人问过。他们就算不带自己的钱,也得带走那些东西,所以绝不是逃
跑。”
宁立言点燃一支香烟:“姐心眼太好了,还想着那一家人呢。七贝勒也好周老也罢,对于他们一家人死活压根不关心。说句不好
听的,这一家人要是落到七贝勒手里,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们关心的是那枚印戳。”
周夫子听到宁立言对自己的称呼变为周老,心中总算痛快了些,否则一直被个后生晚辈指着鼻子教训,这口气总是不舒服。他
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