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宁立言从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正在热河救**的战场上,看着王殿臣和他的部下以及许许多多模糊的面孔向日军阵地发起攻击。日本人的机枪疯
狂吼叫,无数的人倒下。但是攻势一如潮水,丝毫未见怯惧之意,直到最终淹没日军,斩落了日本人的旗帜。
王殿臣朝着他看过来,点头微笑,随后,梦便醒了。
鞭炮声与梦里的机枪声异常相似,让宁立言恍惚间有一种犹在梦中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这是宁家在庆祝,据说是宁夫人的意思。
以谭青山为首的绑架杀人团伙,被判了死刑,就在昨天里押到刑场枪毙。中日两方共同执行,仿佛两国成了友邦。随着枪声响
起,死尸倒地,这件事宣告结束。
由于牵扯到情报丢失以及苏联,日本人并没有再对中国方面发难,宁立德的嫌疑也被彻底洗刷,不必再担心被日本人捉了去。
宁夫人至此终于长出口气,脸上终于见了笑容。
这个平素不怎么喜欢发表意见,恪守妇人本分的女人,这次难得做了一回主,要放一百万头鞭炮,庆贺宁家洗刷不白之冤。在
宁立言看来,更多的还是为她的爱子宁立德祛除晦气。
以宁立言的想法,绑架案已经告破,自己对宁家就没了用处,多半各走各路。没想到宁夫人却依旧坚持让宁立言住在家里,打
发了凝儿和老丁,把他往家里叫。
宁立言的新房子暂时还没下来,本有心住在宾馆里,可是宁夫人的态度很坚决,他也没法推辞。好在只是借宿,等到新房过手
,就可以搬家,只当是住店。
一如宁夫人所说,从他离家到回归,房间摆设分毫未变,打扫得也干净。之前没被人占用,也不曾有人住过。
宁夫人是个做事让人找不出把柄的女人,这种细节上尤其见功夫。只不过对于宁立言来说,这种细心意义不大。事实上他对房
间里的一切,就像对宁家一样,并没有什么感情。
在宁家能让他上心的,是母亲生前用过的一些衣服首饰,分家时被他带出来,全都放在汇丰银行保险柜里。眼下的宁家的东西
就像宁家的人一样,牵动不了他的心思。宁家于他,跟旅馆也确实没区别。
虽然自己心里雪亮,可是看到下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当日自己要钱分家,全家上下一清二楚。如今又回来做三少爷
,这算哪么一回事?让这帮下人看了,该怎么议论自己这个三爷?
比起下人的看法,更让他不知该如何自持的,还是看到杨敏的时候。都在一个大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是现在正在庆贺
的时候。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凝儿随着杨敏出来,一看见他,凝儿连忙上前招呼三爷,杨敏则朝宁立言点头,叫了声:三弟。
很客气,但也很疏远,远不如在自己住处喊自己老三时来得亲热。凝儿也一样。
在这座大宅子里,所有人都需要戴着面具,循规蹈矩扮演好自己的角sè。杨敏是大嫂,凝儿是个小丫鬟,每人都有自己的脚本
,不能出差错。即使宁立言自身可以无视这种剧本要求,但没人陪他演出也是枉然。何况,他也不能只顾自己痛快,得为常住
在这的人着想。
这该死的地方!谁在这里都休想活得快意!宁立言望着高大的青砖院墙,鳞次栉比的房舍,心里总觉得压了块石头,一早晨起
来便没有好心情。自己必须早点搬走,否则必要折寿。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还有个女人在喊着:三少!
宁立德与宋丽珠并肩走来。
宁家的家规森严,即便是夫妻,也不能携手而行。像是宁立德与宋丽珠这样,已经是亲热的极限。只有新婚夫妻,才被允许这
般亲密。
宋丽珠已经快步走过来,先给杨敏行礼喊大姐,又朝宁立言走来盈盈下拜。
宁立言却先看向了杨敏,发现她神sè间并没有伤心或是委屈,反倒是有一种超然。看宁立德与宋丽珠,就像是得道真仙看着世
间的凡夫俗子,荣辱喜乐不关心。
宁立德此时也走过来,并没理会杨敏,只朝宁立言看了一眼点点头,算是兄弟打招呼。接着便对宋丽珠道:“你这是干什么?我
们宁家不讲这种旧礼。”
“宁家不讲,我们江湖人得讲。”宋丽珠并没动地方,语气竟是极为刚强。不像个撒娇卖乖的小婆子,更像是与丈夫分庭抗礼的
强势大妇。
“立言帮我师妹报了仇,把害她性命的凶手绳之以法,这个人情难道还不值我行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