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淳于来大槐自整整十载。回首间,唏嘘不已。所见所闻不闻有令人捧腹大笑的,有令人潸然泪下的,亦有令人拍案叫绝的,更多的是令人悲愤交加的。十载间,恍若一梦。所交之人不过四五人,虽不说交心,倒也甚是合拍。弟子洪元自不用说;太虚更是知心知肺;太守王拯热血正义古道热肠;道士静虚虽内心沉闷,也是交心之谊;小花与大圣,不可以常人论。
收拾情绪,欲提笔写部游记,却不知何处下笔。
正烦恼间,有人大喊“淳于先生可在?”声音竟然无比熟悉,辨认之下,竟然七星镇老鼠贾。打开院门,昔日圆圆滚滚的富态身体竟消瘦如柴,如鼠小眼咕噜咕噜直转,苍白面容上几丝血色异常不谐。老鼠贾见淳于出来,气喘吁吁道“先生救救我!救救我家人!”
淳于忙引老鼠贾入内堂,还未坐定,老鼠贾就稀里哗啦说开了:“七星镇大疫,整个南柯郡亦如此。染疫者皆高热,寒颤,全身酸痛,水肿。我妻儿老小因岐黄医馆治疗,不见起色,倒不曾恶化。太守王才厚组织郡内所有太医治疫,皆无力根治。如今,南柯郡因时疫而亡者不下十万,处处尸臭冲天。衙役收尸亦不及。碎派我寻找先生。多方打听,才知先生在帝都。”淳于打断老鼠贾,道“先别说话,为你诊治一番再做打算。”遂切脉查看,乃肺热之症,不知那如花开了甚么药,竟没让老鼠贾病情恶化,只是肺热厉害。估摸因病折磨太久,把他一身肥肉消磨殆尽了。“莫要担忧,手到擒来。”淳于安了老鼠贾心,右掌按住其肺俞,罡气如丝般游走手太阴肺经。片刻,老鼠贾头上白烟腾腾,面色迅速红润起来,也不喘息了。“痊愈矣!”淳于收回手掌道。老鼠贾惊疑不定,这就痊愈了?竟然感觉精神百倍,也不发热,身体亦不疼痛了。“先生这是神术么?竟然这般快!可谓立竿见影!”“此乃我岐黄门下不传之秘。盖因你我故识,恐你身体有不怠,乃施术于你。此术耗费精气神,不可轻用,否则折我寿数。”淳于不好说出自己修炼之事,编个说法糊弄于他。待老鼠贾回神,道“速速前去七星镇救人要紧,不可耽误。”
遂锁了门,牵出乌云踏雪,一巴掌拍在马头上,罡气灌顶。顿时,乌云踏雪神采奕奕,浑身竟闪毫光。一把揪起老鼠贾,跳上马背,双腿一夹,乌云踏雪四蹄翻腾,竟不着地,风驰电掣,瞬息已百里。端的神骏!
翌日未时不到,竟到了七星镇。市坊间不见行人,无数老鸦瓜瓜叫着争抢啄食路上尸体。尸臭漫天,直熏得淳于几欲呕吐。遂以罡气逼出浊气,又封了气门,这才舒服。
岐黄医馆外,人满为患,个个面色潮红,咳嗽不停。有人席坐在地,有人侧卧墙根,有人爬于树边。地上团团殷红,那是咳出的血痰。
医馆内,一个铁塔般的女子,正为病人把脉。那正是如花。“如花,你去后堂准备柳枝水,石灰,沸水煮过的麻布。这里由我来。”那铁塔女子偏头审视着淳于,不为所动,依旧把脉。老鼠贾说话了:“他就是淳于先生。快听先生安排。”铁塔女子这才羞赧地做个鬼脸,闪身进了后堂。病人听闻是淳于先生,纷纷拼尽全力,涌进大堂。“不要拥挤。有我在,不必担心。此乃时疫,我诊查二十人即可开药,都可服用。”
淳于叫来二十个病情甚重者,一一把脉查看。不过半刻,就开方:生石膏、水牛角、生地、黄连、丹皮、知母、半夏、仙鹤草,全瓜蒌。毕,吩咐老鼠贾拿去后堂抓药六十六剂,大锅煎熬。又吩咐铁塔女子以柳枝水与众人洗手洗身,喷洒整个医馆。方处理停当,老鼠贾已拎着硕大木桶自后堂出来,那是煎好的药。
“每人一碗,喝过以后,就地等待。”淳于吩咐道“此时疫甚是凶猛,乃老鼠疫。老鼠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家中杜绝老鼠出现,以柳枝水石灰水交替洒遍庭院,每次五次。喝沸水,以棉布蒙口鼻,以防再次感染。尽量居家。家中有染疫而亡者,所用之物皆焚毁。埋尸须挖深坑,以生石灰掩盖,再软土踏实。埋尸处务必远离水源。否则我也无力回天。”众人皆郑重应允。半个时辰后,又重新把脉查看,脉象好转许多。“就这方子,家中可煎药者,按方抓药。每日服三剂。家中不便者,来医馆。”
淳于交待好病人,又让老鼠贾拿了药方至县衙,至府衙,并把禁忌与防护措施告知。
申时,众人方才散去。老鸦叫声依旧令人心烦。铁塔女子如花这才恭恭敬敬朝淳于行师者礼,瓮声瓮气道“方才不知是先生,多有得罪,先生可要怪罪?”淳于打量如花几眼,面无表情道:“当然怪罪!如花,你明知洪元中意于你,却为何不与他一道前往白越?”想到洪元竟然看上张翼德般体型女子,不禁笑出声来,这要何等勇气何等认知才会中意如花啊!“嘿嘿,如花,你可中意洪元?若是中意,就把婚事办了。你可知,洪元在白越日日念叨于你呢。呵呵……”如花见淳于取笑于她,满脸绯红,低声“那太虚取笑洪元,我便怕辱了他面子,是以不愿前往。”“哦?太虚那会真的取笑你二人,不过玩笑罢了。他两亲如兄弟。时疫以后,你便去白越,与洪元把婚事办了。莫要拖沓。”如花闻言,喜上眉梢,不在害羞,道“就遵先生之言。届时,先生礼金不可太少哦!”“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惦记先生礼金了?定然不少,医馆都是你们的。”
一夜无话,次日午时,太爷太守骑高头大马,着衙役开道,锣鼓齐鸣,二人抬“妙手仁心”金色匾额,直往医馆而来。
甫一见面,太爷太守翻身下马,拱手躬身道“淳于先生妙手仁心,千里驰援,一剂药方,竟让染疫者好了九分。我等铭感五内。特制匾一章,以表先生之高古热肠!”说完,一挥手,就有衙役把匾额高挂门庭。淳于还礼客气一番,引众人入大堂饮茶叙话。谈及后续措施,淳于道“灭鼠,焚毁。凡有人处,以柳枝水石灰水消杀疫病痕迹。喝沸水。”午间,淳于就在大堂设宴,与太爷太守聊起经年之事,酒深处,唯叹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只十日,南柯郡内疫病皆除。太爷太守正感念淳于之功德,商议立碑刻记以表其德,就有太监与监察御史快马而来,宣圣帝旨:南柯郡太守并所属县令,抗疫不力,治下之民死之六七。实罪不可恕也。着即,革职查办。宣毕,锦衣卫上前除了太守及一并县令冠带衣袍,关于囚笼,押解往帝都。
淳于闻太守县令被革职查办,只冷冷说句“唯帝王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