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弯下弦月高挂于夜空时,数十名侍卫骑兵正打着火把,在宽阔的橡树林大道上,护送德赛师团长从前线赶往5公里外,位于圣弗朗西斯科村的师团战地医院。
在已被改造成战地医院的大谷仓前,德赛跳下马,扔掉缰绳,径直朝着医院一侧的地下停尸间走去,雅克中尉领着两名侍卫紧随其后。此时,卡瓦医生亦在台阶入口处等候。
推门入内,停尸间内灯光昏暗,墙壁周围的几盏烛光一闪一跳,犹如鬼火。百余平方米的停尸房中央,整齐摆放了10来张橡木板搭建的停尸台,所有遇难者的面容已被白布覆盖,看不到真实相貌。但从一旁放置的衣物上看,既有联军士兵,也有普通平民。
这些人生前都来自埃武拉城,或是阵亡的葡萄牙士兵,他们倒在法军阵地前沿;或是身故的埃武拉平民,他们的遗体在被安葬城外不久,便被工兵营从墓地里偷掘出。
今天已是法军围城的第13天,由于埃武拉城内实施封锁严密,军情局安插的特工无法向城外传递情报。所以在上午,死者们都被宪兵从前线秘密运到战地医院,德赛要求军医官给予尸体解剖,以期了解埃武拉城内缺水状况,对7万多军民生活的真实影响。
因为夏日气温偏高,为防止尸首腐烂便在房间里存放在一些硝制冰块,使得温度保持在10度以下。但这并不令造访者身心凉爽,反而有一种阴森恐怖,浑身发毛的不自在感觉。
德赛眉头微蹙,掏出手巾轻捂口鼻。即便是常年征战,见惯了尸横遍野,残肢模糊的血腥战场,他也不愿意待在这座死人堆里。但这是军医主官的强烈要求,所以自己不得不来。
“医生,我的时间很宝贵。”看见战地医院的负责人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立于一张停尸台前,他嘴唇紧闭,沉默不语,这使得德赛有点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医生默然掀开一张覆盖尸体的白布,露出一名阵亡士兵的年轻面孔。乍一看,年轻人似乎只是在昏睡中,而且睡得很安详,没有显露丝毫的痛苦。
卡瓦开始说道:“按照您的要求,房间内所有躺在的人都是我亲自予以解剖的,意在判断埃武拉城水源供应状况对军民身体的影响。您所看到的这位士兵,应该是所有人中体质最好的,仅仅是嘴唇干燥开裂,皮肤弹性稍有降低,表现轻度脱水的症状。经过解剖后的数据分析,他的体重比往常减轻了百分之五以上,脑脊液也随之减少,颅骨和脑组织的间隙加大,使得体位变化,导致脑部的神经根和血管受到牵拉而出现头痛症状,头晕无力的症状……”
对于纯粹医疗性质性的汇报,德赛可没多大心思继续去听,他挥挥手,示意雅克中尉与两名侍卫都在门外等候,停尸间里仅留下卡瓦医生与自己。
“中校!”德赛略微提高嗓门,继而以军衔称呼卡瓦医生,“这里是战场医院,而前方五公里外就是战场,二者都不是巴黎的学术报告厅。所以,我需要的是结果,能够协助我尽早拿下埃武拉的解剖报告。”
卡瓦医生点点头,延续刚才的话题,说道:“送来的10具体尸体中,4名士兵均属于轻度脱水,尽管他们生前体重已在下降,身体略感不适,还伴随轻微头痛外,但身体机能依然维系在平常八成的健康程度与战斗力;
至于其他6名死者,均为城市的普通平民,3人死于肺部炎症或其他疾病,生前已经中度脱水,体重至少减轻百分之十,眩晕程度加剧,由于脱水导致循环功能不全的症征,尽管缺水不是其真正死因,但也加快了他们死亡的速度;
而最后3人,全部已属于重症脱水,严重缺水使得这些人的体重减轻20%以上,各种症征不断加重,继而出现休克、昏迷,导致各种并发症的产生,最终死亡。可以肯定的说,缺水令其中3人送命。”
听到最后的结论,德赛的表情才显露出兴奋,一扫之前的不悦。按照卡瓦医生解剖后的结论,整个埃武拉城正表现出严重的水荒。优先得到清水配给的士兵,身体情况最佳,但也限定了他们作战效能。对于昨日夜间那般不顾一切的疯狂突袭,联军指挥官不会再鲁莽行事。
因而,生活在埃武拉城内的7万普通民众才属于重灾区。按照卡瓦医生得出的结果来判定,由于城中缺水,尤其是三天以来的严重水荒,导致城内平民病故的几率已高达5成。当初自己与参谋部拟定的干渴攻势,已在埃武拉的战事中显出成效。不过在德赛看来,这些还远远不够,在自己下达最后通牒的第五天后,守城军民还未能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静静的停尸间里,德赛在里面来回踱步,等到他忽然停下,脸上显露毅然的表情时,卡瓦医生知道上位者已做好最后决定。那是德赛决定动用第三套方案:给克勒中校下令,让他的炮兵团做好临战前的一切准备,等到明天佛晓过后,就向埃武拉城内抛洒死神的火焰。
“公爵,我不知道您准备去做什么,如何去做。但作为医生,我希望您能在战争中尽可能挽救无辜民众的生命!”卡瓦医生在一旁努力劝说着。尽管他心中清楚这番说辞并不太管用,赫鲁纳公爵下定决定想要去做的事情,如今已没有几个人能去阻拦,或敢于阻拦。
德赛笑了笑,“医生,这是战争!我杀人,赢得胜利;你救人,获得荣誉,并不矛盾。”说完,他转身离去。出门前,德赛还留下一句话,“另外,除了探望负伤的勇士,我不太喜欢来医院,尤其是这座停尸间。往后,我更愿意在前线指挥所里阅读您提交上来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