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和表妹的婚房是在老房子的一个单间,刚开始跟老人们一起住。年后开始盖房子。开春后,可以做泥土活儿了,阿里和两个兄弟在父亲的带领下开始盖房。再加上,平时阿里在村里人缘较好,总有人来帮忙,而且阿梅和张安也常来帮忙,盖房子的速度比预期的要快。从东屯到马图屯没有多远,张安骑上自行车拖着阿梅就来了。春天下雨后,各家开始忙着种地,盖房子的活儿停了一段时间。种完地,又开始,平时阿梅就住在娘家不回去了,张安骑着自行车来回跑。要是村里有两个人来帮忙,再加上阿里家里的人,每天干活的人总有十个左右,所以两件土房起来得也很快。整体计划是在秋收前完成所有的土活。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下,八月份就完成了所有的盖房工程,包括门窗都给安装上了。阿里和表妹搬进了新家。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阿里的母亲高兴之余带点遗憾。曾经阿梅出嫁时母亲哭了,因为养了多少年的女儿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离家成为异乡人,母亲万般痛苦,但在女大当嫁的人类社会规律面前,母亲除了流泪又能做什么呢?更主要的是,阿梅的出嫁又让喂养人畜以及家里所有活儿都落在了她身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也越累越不愿动弹,不像年轻时不怕活不怕累。何况当阿梅长大成人后习,母亲习惯了女儿替自己干活的生活,习惯了依赖女儿,随着阿梅的出嫁母亲得接手一切。后来,阿里结婚,碰到了个孝顺懂事的儿媳,接了阿梅干的活儿,而且家里家外活做得跟阿梅一样好,这又让母亲乐开了花。心里想着,老天爷真是眷顾她,年轻时虽然没少挨阿里父亲的打,但老了不用自己劳累,女儿儿媳接连不断地疼爱老人,给她干活,不让她受累。但女儿出嫁了,儿媳搬家单独过,母亲高兴的日子总是长不了。
两间土房正式阿里他们现在住的房子。作为老大,结婚后就得单独搬出去住,当时也给了阿里不少地,是父亲从自己名下划给他的。阿里不能给什么就要什么,表妹也没说要多少亩地,多少头牛羊,全看阿里做主。后来阿里把父亲给他的地中又把十亩还给了父亲。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没有结婚这地阿里不能要。阿里也跟父亲商量,自己可能多借几次牛来用用,自己要开荒种地。
阿里和表妹有了第一个女儿后,生活过得不是很有钱,但也很幸福。他俩的生活中没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情况,不管有什么活,谁有空谁就先干着。在农忙季节,阿里和表妹一起到地里干活,回来后表妹做饭,阿里喂猪,完事后阿里陪着孩子一起玩,饭好了一起吃饭,饭后还是阿里陪孩子玩,表妹收拾碗筷,打扫屋子,有重物自己搬不动的就找阿里帮忙。一直如此,家里从没有吵闹,是村里的模范夫妻。
生活如此甜蜜,但阿里心中总有一个结。
一年前,阿梅骑着自行车着急忙慌地来到父亲家里。她进屋时身上全是土,估计不大会骑自行车的阿梅肯定在路上摔倒过。当时阿里正在父亲家里跟三弟一起干活来着。阿梅下车后,对两个哥哥话都没说,直接跑进屋里,见到母亲后说:“爸呢,我找他有点事。”母亲看到阿梅着急的样子,紧张地问道:“找你爸干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梅说:“快告诉我,我着急用钱,我找爸借钱。”母亲又问:“出啥事了,告诉我啊”,阿梅着急地说道:“妈快告诉我,我回头给你解释”母亲一辈子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见到阿梅这么着急,又满身都是泥土,老人紧张害怕地说不出话来了。此时,在外头干活的阿里和阿盛也进来了。一看阿梅这么着急,阿里告诉阿梅父亲去看屯东头的地去了。阿梅拿上自行车就奔向屯东头。阿里和阿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梅这么着急,肯定有什么事,但又没说什么事,俩人也没有心情干活了,就进屋抽了会儿烟。母亲更是紧张地坐不住,来回走动,时不时还到门口往屯东头看看,但一直看不到阿梅来。刚才阿梅走之前,母亲一直想对阿梅说骑车慢点,但因紧张而没有说出口,现在一直在嘴里叨咕“骑车慢点,骑车慢点”。等了一会儿,不见阿梅和父亲来,阿里哥俩出去干活了。再过了一会儿,父亲回来了,就他一个人。回来后父亲还问阿梅回来没?大家都很奇怪,以为阿梅没碰到父亲,一直在田间地头找呢。父亲说:“阿梅见到我了,事儿说完了后她就骑着自行车走了,我以为来家里了呢,看来她直接回去了。”母亲着急地问道:“阿梅到底有什么事啊,她那么慌忙地找你?”父亲坐在炕上,往烟斗了装了旱烟,用手指头把烟斗里的旱烟往下轻轻压了压,划了个火柴,其他人以为父亲要开始回答母亲的问题了,但父亲一直没说话,就只管抽烟。阿里也开始着急了,问道:“阿梅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啊?突然跑来借钱。”这时母亲才想起来,阿梅刚才说要找父亲借钱来着,这会儿又说到:“对啊,她是来借钱的,她借钱干吗啊”。父亲还是不说话,直到抽完了手里的烟斗,他才开口道:“张安在山上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砸伤了,按照阿梅的说法,应该挺严重,人昏迷不醒,他家亲戚把他送到附近医院去了,挂了点滴后钱不够,医生可能要停药了,因此阿梅跑来借钱。”父亲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坐到原来的位置,拿起烟斗又满上旱烟,点上后接着说:“家里是有点钱,但这是给老二娶媳妇用的……”,听到这儿阿里转身跑了出去,父亲看了一眼阿里,往地上吐了一口谈,左手拿着烟斗,弯腰双肘顶在膝盖上,吸了一口烟后接着说:“那钱不能动,阿梅现在成家立业了,生活中遇到的困难需要自己要来面对,总不能靠着娘家帮衬,以前阿里结婚前她总找阿里帮忙,当时我就想说来着,想让她多找张安那头的亲戚,别总往娘家跑。我现在估计张安伤的不大,就是阿梅瞎着急,只要我们不帮忙,张安那头的亲戚总会帮忙的。”听到此处,阿里的母亲哭了起来,嘴里还唠叨着:“我这苦命的女儿啊”,要想继续说,父亲大喊一声:“哭什么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女儿命本不苦,都让你念叨苦了,别哭了,听到没?”阿里母亲还是哭,父亲没办法拿着烟斗出去坐在了树荫下,阿盛也不知道干吗,去大哥家找大哥和嫂子去了。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哭泣。
阿盛来到阿里家,只见嫂子一人大着肚子在院子了给鸡鸭喂食。他家小狗看了阿盛咬着尾巴跑过来了。阿盛抱起小狗走到嫂子身边,刚要说话小狗蹦起来舔了阿盛的嘴,阿盛往外呸了一口,嫂子说:“快把小狗放下,太脏了。”阿盛听嫂子的话,又把小狗放在地上,对嫂子说:“我哥呢,回来没?刚才从家里跑出来了。”这时小狗还往阿盛腿上爬,嫂子说:“来了,说阿梅家出了点事,需要用钱,把家里的钱拿给阿梅去了。我问了又不跟我说,说没啥大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三弟还是年轻,阿里本就不愿告诉的事,阿盛全给他说出来了。这下表妹着急得坐不住了,让阿盛弄个马车,要去看阿梅去,阿盛很听话,照着嫂子的话就做了。
刚套完马车,垫上厚厚的垫子,要出门时母亲哭着来了。一边走一边还流泪。阿盛出来后,父亲也不搭理她,她一个人越哭越着急,没办法,就来到阿里家,想着让阿里去看看。母亲见到眼前情况,对阿盛很生气,他明知道他嫂子大着肚子,还要用马车拉她去东屯,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年轻的阿盛哪里考虑这么多啊。母亲让表妹留下,让阿盛把马车卸下来,骑马去看看阿梅家到底怎么样了。阿盛出发,母亲和表妹相互搀扶着进了屋。
阿里从表妹拿了钱,骑车赶到阿梅家里。阿梅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泣,张安母亲也在她旁边。老人没哭,但脸上重现了曾经的忧愁。阿梅没发现阿里进来。阿里走到阿梅身边说:“张安呢?在哪儿?在哪个医院?”阿梅一看哥来了,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没等阿梅说话,阿里继续说:“我从家里拿了点钱,赶紧给送过去。”阿梅说:“在镇里卫生所。”阿里说:“我去卫生所,你别着急,你骑车去我家告诉你嫂子我送钱去的事,叫她别担心,她大着肚子,我有点不放心。我去老丈人家里,借他们的四轮子,这样能快点,你等我消息。”阿里说完就骑车去了他老丈人家。老丈人一听说这事,自己开上四轮子,爷俩儿赶到镇里卫生所。阿里先给张安交上医疗费,再去看张安。张安头用白布缠着,脚上和手上都有轻微伤,听大夫说,就是脑袋有脑震荡,手脚没骨骼损伤,一些皮外伤,人很快会醒来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张安和他老丈人开着四轮子返回到东屯。这时阿梅也刚去给嫂子送完信回来,一看阿里他们回来了,就跑过去问:“怎么样了?”阿里说“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脑震荡,人很快就醒来的,手脚上的伤也不严重。”阿梅问:“脑震荡是什么意思?”阿里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医生,只是医生这么说他就这么记住了,但他记住医生说的人很快就醒来,因此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阿里说:“你跟着我老丈人,坐他车再去一次吧,我留你家,照顾照顾老人,毕竟张安身边得有一个人。”阿梅坐上四轮车,去了镇里。
阿梅来到卫生所时,张安已经醒了。张安想起了当时为了从山坡上摘一朵花,想送给阿梅来着。但是急忙地跑去摘花时不小心滑倒,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张安看到阿梅进来笑了,但阿梅哭了。阿梅坐在张安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张安擦去止不住的眼泪。张安想给她擦眼泪,但一只手受伤不能动弹,另一只手正扎针打点滴,又不能方便动。但张安想用扎针的手给阿梅擦眼泪,阿梅压住了张安的手,自己擦去眼泪说到:“我不哭了,没事,你醒了就好了。”张安微微笑了笑说:“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阿梅看到张安醒了,心里好多了,就给他整理整理身上盖的被子,看了看药瓶。张安继续说:“你身上脏了,拿抹布擦一擦。”阿梅这时才发现自己骑车不小心摔倒后弄了一身土,站起来到卫生所井边洗去了。回来后阿梅眼睛有点肿,其他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在张安眼里依然那么楚楚动人。
阿梅给张安准备了饭菜,给他喂饭,张安还不好意思,想自己吃,但手实在不方便,但不吃又饿。后来俩人决定,喂饭得喂,但得背着人喂。幸好病房里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偶尔也就从门口经过人或者护士进来看一眼。当有人来或者经过时,阿梅拿着饭碗假装自己在吃饭,没人的时候她就给张安喂一口饭。在那个时代的风俗里,这对合法夫妻也不敢当着别人的面喂饭,或许太在意了他人的评价和眼神,但从未怀疑过俩人之间的感情。自从结婚以来,两个人勤俭持家,很少追求表面的东西,而是务实,有真感情的两个人不一定就得当着别人的面喂对方饭。只是阿梅了解张安的害羞,张安也不想别人的眼神集中在阿梅身上。
阿里在张安家中留下来陪着张安的老母亲。老母亲虽然脸上有忧愁,但似乎能看得开,表现那种当下的事能让她忧愁,但又有着能自我安慰的本领。多少年来,自从张安他爸去世后,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挖过野菜,拿着饭盆向别人借过米,一到冬天上山砍柴背过来烧火,夏天从原野上捡牛粪当柴烧,可很多时候母亲都是挖药根卖钱。一到春天,是张安母亲最无奈的时候。向别人借吃的也借不着,因为所有人都没有吃的,想上山挖野菜也挖不动,地没有完全解冻。那时候的张安母亲看着年幼的张安心里很是可怜,想老天爷也太狠了,为什么让这么小的小孩子跟着我们这些大人吃苦呢?如果我们大人在世间因果轮回中犯了错而应得到惩罚,那么哪种的惩罚我们都不怕,为什么让这么小的孩子跟着遭罪呢?后来一想,让大人的孩子跟着大人遭罪,让大人眼看着无能为力,老天爷不让你饿死,又让你忧尽了愁,这或许老天爷想要的惩罚。想到这里,张安的母亲又硬着头皮干活。张安的母亲独自带了两年孩子,后来有了经验,应对春天的方法是在夏秋两季多弄一些干货,把吃不完的菜都晒成菜干。在她手底下,茄子,白菜,萝卜,豆角,甚至黄瓜都成过菜干。秋天多留粮食,几乎不敢卖钱,都当成口粮留下。再喂两头猪,冬天杀猪后多留点猪肉,这样,春天最难熬的时节也不成了问题。张安到了十岁,就开始跟着母亲上山挖药根,上山砍柴,也有时也抓鱼,但他母亲只允许他在河边钓鱼,不允许他进河里捞鱼。张安母亲,年轻时从不让张安因为年龄小而不让他干活,总是带着他干,只是不允许他干累了。干活的目的不是让张安做出多大的事,而是让他了解来钱不易,生活不易,想锻炼他的意志,尽早掌握生存本领。
阿梅让阿里的丈人回家,自己留下来陪张安。老丈人回家后告诉阿里医院里的情况,转达阿梅的意思。此时阿盛也骑马赶到了张安家里。晚上阿里留在张安家里陪张安的母亲,让阿盛回家告诉他嫂子今晚回不去,同时让阿盛把母亲带到家中陪表妹。阿盛回家后照办。
阿梅在医院里给张安洗衣服,进来时张安已经睡觉了。看见张安睡得很香,阿梅心里变得很踏实了。阿梅也在张安旁边的床上躺下了。听着张安的打呼噜声,阿梅也并不感到讨厌。阿梅的心终于可以完全静下来了。心静下来后,阿梅回想起曾经的事。在很小的时候,其他家的小女孩总可以跟着父亲到野外摘花,也可以向父亲尽情地撒娇,可以提出许多无理的要求。阿梅面对父亲,只有胆怯的眼神。在饭桌上阿梅不敢多吃一碗饭,如果有好菜,比如酸菜炒粉条,比如炖肉,阿梅在餐桌上,只能跟随母亲的筷子,母亲夹哪个菜,阿梅也跟着夹那个菜,母亲夹一次,她也跟着夹一次。从小母亲教她很多女孩家的活,什么绣花,做鞋,缝衣服缝袜子。阿梅对每件事都学得很认真很快,而且都是父亲进来的时候她都干得最认真最仔细最快的时候,但父亲的眼神依然带着嫌弃的色彩,对阿梅干的活从来不拿正眼看。稍微长大后,阿梅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父亲亲生的,为什么父亲对自己总是那么冷漠。她自己找不到答案,自己认为肯定是活没干好。于是,到了十五六岁,阿梅跟着阿里学干农活,很多活依然学得很快,而且很努力干,甚至有时侯真的是拼命干。但阿梅无论怎么努力还是得不到父亲的认可,阿梅一直没有气馁过。因为她想得到父爱,想得到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认可。一直到阿梅结婚,也没有得到过这种爱。在嫁给张安的时候,父亲的态度是不冷不热,既不支持也不反对,现在想来,父亲对阿梅的事,就是个局外人。阿梅出嫁时,流了眼泪,但泪水中除了离娘之痛外更多的是这么多年来的对父爱的不解。曾经阿梅对自己的父女关系产生怀疑时,也怪自己乱想,告诉自己父亲只是不知道表达自己的爱。阿梅想到这里,自己翻了个身,不小心碰都手臂,很疼,阿梅知道肯定是今天骑自行车摔倒弄的,估计没大毛病。阿梅骑自行车是几天前张安教的,上午着急得管不了,骑上车就出发,路上总看见坑坑洼洼和小石头,自己越想躲开那些坑洼和小石头,但车轮总压过那些坑洼和石头,导致她在路上摔了两次。现在想来,对当时摔倒的情况,不禁让自己发笑。阿梅突然发现,自己想的是父亲的事,不知怎么转到骑车了呢?又把自己的思绪拿到有关父亲的记忆上。今天父亲见到她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不是一个半年没见到女儿的父亲,而是见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阿梅看到父亲的这个反应,当时就没有了借钱的想法,但是,除了找父亲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硬着头皮说了借钱的事,结果是本就冷了一半的心让它结了霜。等父亲说完话,阿梅也没有流泪,只是什么话也没说,推着自行车上路了。
阿梅想着这些事,睡着了。
阿里心中的一个结就是小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阿里年长,很早就看出阿梅的想法和父亲对阿梅的态度。阿梅一直想通过努力改变父亲对自己的看法,从而赢得父亲的爱。而父亲,总那么守旧,养女不如男,只要是女孩,无论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父亲心中的印象。阿里也曾经也想通过努力让父亲认可阿梅,因此,当阿梅想学农活的时候,没有一点反对就带她/教她。后来发现,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父亲的想法。阿里知道,父亲和小妹之间的关系,不会好转,只能更加恶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恶化,或许因小妹的出嫁而不会恶化,因此他也默默祈祷过很多次。
在三个兄弟当中阿强是比较懒惰的。跟着父亲和大哥,阿强也很能干活,但是他能躲就躲,在阿里结婚前,家里的活能推给阿里就推给阿里。当时阿里作为大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大哥多干点也是应该的,从来没有跟阿强计较过。父亲看见阿强的耍无赖,从来不说一句话,或许也觉得无所谓。等阿里结婚后,阿强作为阿盛的哥哥,把家里的活安排给阿盛,自己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有一点是,等阿里和阿梅结婚后,当邻居的堂哥家吵架时都是阿强去劝架,对此事,阿强从来不推脱。以前阿里和阿梅去,就是劝架,然后把堂嫂带到家里,让堂哥自己醒酒。但是阿强去了后,让堂嫂带着孩子们去自己家,然后自己留在堂哥家里,劝堂哥少喝酒。后来,劝着劝着,自己跟着堂哥喝上酒了,经过了几次后,堂哥家及时没有吵架,阿强也去,只为喝点酒。阿强就这样,从劝架开始,自己也染上了酒瘾。对此,阿里比较反对,因为自己从小烦透了堂哥家因酒而整天吵架的事,所以,等每次阿强喝完酒或者等酒醒了后总劝阿强不要喝酒。刚开始父亲不说什么,但后来,父亲总护着阿强,说道:“男人嘛,喝点酒是应该的。”从那以后,阿里再也没要求过阿强戒酒,当看见阿强醉醺醺的样子,阿里就躲开,眼不见心不烦。阿强就这样,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去堂哥家里,每次去后回来时醉眼朦胧或者酒后刚睡醒的样子,喝多了就在堂哥家里睡够了才回家。阿强刚开始喝酒时多少有点害怕父亲,但后来听到父亲的那句话,就再也不怕了。想喝就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因为家里没人管,只要父亲不管,其他人谁也不敢管,阿盛还小,根本管不了。
有一次,阿强和堂哥喝酒。堂哥给他讲起自己曾经的历史。堂哥说:“我喝酒从来不服谁,以前跟人打赌,自己把四斤白酒当凉水干了,赢了一百块钱。喝完四斤白酒照样没事,我拿着一百块钱去打牌。那天真是厉害了,那牌上的,想要什么就来什么,你叫哪张牌就来那张牌。那天我用一百块钱赢了六个毛爷爷,你看,你嫂子现在穿的那高档衣服就是我那天赢钱后给她买的。我对你嫂子多好,但这王八羔子女人还不知足,不好好伺候我,动不动就往你家跑或者回娘家。”一听到这话,在一旁的堂嫂就想走出去,但没来得及出门,堂哥拿上枕头就砸过去,没砸着人,却把门旁衣柜的玻璃给砸破了。在另一个屋里因玩耍而吱哇乱叫的孩子变得鸦雀无声。阿强赶紧拦住堂哥,说道:“堂哥,堂哥,你这是干吗,赶紧说说刚才的赢钱的事,后来怎么样了?”堂哥说:“后来不行了,都是给这个扫把星女人买了衣服后全输光了,一天天的,一分钱也挣不到,一分钱也借不到,不然的话我还能东山再起,能在牌桌上横着走。”一说到打牌赌钱,堂哥的眼睛都是闪亮的,挥舞着手,盘腿坐着讲到自己抓到好牌的场面时,屁股能离炕面挑起二十厘米,落下时能发出噔噔的声音,那眼睛和脸上的夸张表情似乎天底下就属他最厉害。阿强羡慕和敬仰这种威武和神奇,幻想自己也能在那种场合威风一把,在酒桌上能千杯不醉,在赌桌上能逢赌必赢。阿强说道:“我要是像堂哥你那么厉害就好了。”听到这话,堂哥说:“老弟你想试试哥可以带你威风一下,不过你身上有钱吗?”阿强掏出身上的几十块钱,拿在手里晃悠,问道:“这些够吗?”堂哥看到那钱后,眼睛里发出来的光就像猫看到了老鼠一样,恨不得一下子抢过来。阿强说:“那咱们哥俩去试一试?哪有耍牌的地方?”堂哥说:“你瞧好吧,哥总有办法让你过把瘾”说完又向门口喊道:“外屋有没有喘气的,赶紧进来收桌子”,这时堂嫂想收桌子刚要进来时堂哥又喊道:“你别进来了,你是扫把星,你接近我肯定会输,你离我远点,让孩子们进来收桌子,赶紧叫孩子。”堂哥有一儿一女,听到屋里喊收桌子他俩赶紧跑进来收桌子。等他俩收桌子时堂哥看着两个孩子说道:“这俩小东西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长大成人,到时候我就不用再这么累了。”堂哥一年几乎不干活,是村里有名的无业游民,都是他妻子干,但此时他说的话好像自己干了多少活,为了养活孩子吃了多少苦似的,知道实情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阿强说:“快了,侄子侄女都这么大了,你很快就退休了,到时候就可以天天喝点小酒打点牌,过上快乐小生活。”阿强说完就觉得这是纯粹没事瞎接茬,听着自己也别扭。
刚收完桌子,阿强和堂哥走上了“幸福路”。堂哥当然知道哪家可以赌钱。到了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俩,告诉主人让他找两个人坐成一桌,用堂哥的话说别浪费了大好时间。家里主人出去,不到两个小时就找来了三个人。堂哥对主人说:“我这老弟不会打牌,第一次,长这么大以前的前几年时间不打牌都给荒废了,今天他终于觉悟了,想来感受一下牌桌上的美好,刺激一下死水般的生活。”阿强听堂哥这么说,不知道怎么接话,前来打牌的那两个人中有一个说道:“赌霸今天的口才这么好了呢,看你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耍牌,自己一个人在练口才了吧,不知道今天你的牌运是否像你口才那么好。”堂哥说:“牌运啊,待会儿就让你看到了,让你体验一下欲哭无泪,喊娘没人管,叫天天不应的处境。”堂哥本来没读过书,只是酒后神经被刺激,大脑打开了话匣子,来了沾边但不准确的一大堆词语。那个人一看聊不来正经话,再也没多说,何况人家的主要目的在于通过赌桌赢取堂哥的钱,管你说什么话,管你喝了多少酒。堂哥接着说:“我老弟第一次玩,咱们玩简单点的,赌注也不用大,目的是咱们把新人引上道。”
其他俩人都说:“可以,没问题,那咱们就填大坑吧,那个最简单。”
家里主人说:“填大坑人少吧,才四个人。”
堂哥对主人说:“你不也会打吗?今天来你家,而且我老弟第一次来,你咋也得给我面子陪我老弟玩一场啊”指着桌角命令式地说道:“你就坐这儿,没有商量的余地,那玩意儿还商量啥,我说了算,该抽的钱都给你抽,亏不了你。”
堂哥接着对阿强讲起了填大坑的规矩,说道:“每人抓五张牌,先抓来的两张牌咱们扣桌上,不能让别人看见你抓的两张牌是什么,你自己可以看。抓来的第三张牌你不用扣,翻开后放在已经扣上的两张牌上。这时你自己心里估算一下三张牌加起来多少点……”这时刚才跟堂哥说话的那个人说:“通常情况下,二是最小的,二属于两点,三是三点,以此类推,一直到十。钩是十一,圈是十二,凯是十三,尖是十五,大小俩王是分别都是十六点。”还没等人把话说完,堂哥为了更加显示自己在这个打牌领域的专业性,也为了不允许其他人挑战他在这个领域的权威性,想在阿强面前显摆自己懂得多,知道得多,向那个人挥手,意思是让他打住,并说道:“你先让我说完,你懂得多还是我懂得多?你才玩填大坑几年啊,你知道啥你知道。”其他人,包括刚才说话的那个人笑了笑,然后那个人说:“行行,你知道得多,你讲你讲。”阿强感到有点尴尬。堂哥的脸转向阿强,继续说:“你得把三张牌,就是底下扣的两张和顶上给人看的一张,加起来后点数大于二十五后就可以‘跟人’或者‘说话’了。这里的‘跟人’的意思是,所有人亮出来的第一张牌的点数最大的那个‘说话’,确定第一次压几块钱,如果你感觉牌可以,你就跟着压钱,这就叫‘跟人’,头一个压钱的人就是‘说话’的人。总共五张牌,亮出来的三张牌分别压三次钱,最后一轮的‘说话’人可以不压钱,可以直接比点数。五张牌点数最大的那个拿走桌上压的所有钱。听懂了吗?”阿强听完大概听懂了,但没来得及回答堂哥的话,堂哥就说:“先不用懂,咱们先玩一把,玩一次你就懂了。”其他三个人和阿强都很佩服堂哥的讲解表达能力,刚才那个人继续开玩笑说“赌霸可以开填大坑培训班了。”五个人试了一把,阿强用心听后再操作一次,就五张牌,试了一次就会了。
五个人就开始正式打牌。阿强的牌真是厉害。俗话说牌桌上有鬼。阿强那天估计是赌鬼附体,第一把亮在上面的三张牌都是钩,这时堂哥继续讲解道:“如果你抓到了三个相同的牌,”他当时牌不好,抓了个黑桃二,就把二拿在手中放在阿强前面,“比如抓了三个二,这个叫炸弹,三个二六点,再加三十个点再跟人比,你现在是三个钩,一个钩十一点,三个是三十三点,加上三十点,其他人怎么也比不过了,除非有比钩炸还大的炸,因此能抓到炸就基本赢了。”其他三个人,看到三个钩,都把牌扣了,堂哥叫阿强把桌山的钱拿走。堂哥洗牌时又发现阿强扣在底下的两张牌里又有一张钩,亮出来后让所有人都惊讶,只有阿强自己没感觉,堂哥继续解释说:“抓到这种四张相同的牌,这叫氢弹,只有俩王或者比他大的氢弹才能管,你这太厉害了”说完摇摇头。阿强激动的,只顾收钱,后来堂哥说的话都没怎么听,顺便说了一嘴,说:“哦哦,那俩王是最大的啊?那我下把抓俩王。”下把开始抓的两张牌真是俩王,那两下就抓到俩王到底能不能扣在底下,要不要给人看,阿强不知道,就直接亮出来问道:“那这种的,怎么办?可以扣在底下吗?”其他三个人惊讶地看着,只有堂哥着急地说道:“这种当然可以了,这种的不能给人看的”这时其他三个人都没抓完牌全扔了,意思是重新开始。下一把,同样前两张牌分别是大王小王,其他三人再惊讶一次,说道:“这牌咋打呀”。或许阿强身上的赌鬼为了让阿强更快上道,把把有三个相同的牌或者有大小王。后来情况转变了,奇怪的是,总是手底下扣的两个牌中有一个王,顶上亮给别人看的牌总比别人大点,但大不了多少,就差一两分,或者总少一两分,但最后一牌肯定来另一个王。这让其他三个人都捉摸不透,每把都不知道跟不跟,跟了怕碰上阿强的俩王,不跟吧,自己的牌还不小,跟阿强的牌面没有什么差距,万一阿强恰好那把抓不到俩王呢?那三人,每把都在这么挣扎中输掉钱。后来又来了两三个人,不管谁来,阿强的牌总是那么好,坐在一旁的堂哥看着眼馋,好在阿强是他的老弟,还能有个自我安慰的理由,要是别人他估计找茬儿吵架了。总共七八个人玩,所有人都输给了阿强。阿强的几十块钱变成了三百块钱。这时堂哥抓不到好牌,心情不好了,找各种理由想停止打牌,吃饭休息,等吃完饭再继续打牌。这时的阿强,一点不觉得累,感觉自己越玩越有劲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