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烈鸟酒馆的门在铃声的伴随下被推开,空气短暂沉寂了一秒,又立刻恢复了它原有的热闹。
斯迪亚进门后环顾四周。
屋内一片嘈杂,人烟气聚合成的暖风吹拂开他身上的潮湿与寒冷,映入眼帘的灯光有些昏暗,带着恰到好处的暖黄。
酒客手中的玻璃杯与各色透明的液体碰撞,香醇的酒香蔓延满屋。酒馆室内的面积并不大,酒桌陈设的设计恰好能让他的眼神一放开就被中间最显眼的台柜上摆放的众多酒类吸引。
“我真是一个倒霉但又幸运的人。”
一扇门隔开来两个世界,斯迪亚在心中感叹,外面的是地狱,而他此刻进入的就是今夜独属于他的天堂。
斯迪亚按习惯坐上了靠门最近的高凳,朝伙计招了招手。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我是第一次来,有什么特色酒吗?”
他虽然已经有了具体想要点的酒,但还是决定先听听对方的推荐。
“当然,我们酒馆的粮食果酒都非常不错,全是自酿的……噢,对了!客人既然是初次来到西托,那可一定得尝试下我们特色的尾草酒了!再配上海陆生物的完美融合——深藻烤羊排,大海的咸甜配上被烤到滋滋冒油的羊肉……这可是雨天最热门的搭配。”
来者答话时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嗯……听起来不错,嗯,就照你说的来一份吧。”
斯迪亚表面微微颔首,在衣领的掩盖下却不留痕迹的咽了咽口水——先是险些遭遇海难,再来一路步行的风雨交加,他早已饥肠辘辘,在听到对方非常形象的描述后,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烤肉的焦香。
伙计带着点好的菜单走开,在等待食物的间隙,斯迪亚突然想起了先一步进入酒馆的那些水手们。
他有些好奇这些常年待在海上的家伙们会点些什么,在心中想法的驱使下,他的视线在大堂扫了一圈。
好在作为外来者他们并不难找。
一片以复古的褐色灰色为主的衣装穿着之中,属于水手的蔚蓝色服饰极为显眼。他们看上去也和斯迪亚一样遭受了雨点的猛烈袭击,头发和裤脚都湿漉漉的,随意耷拉着并没有做特别整理。
为首被船长说过嘴碎的壮汉一身酒气,手揽一位身材火辣的长发女人,她举止开放却不显做作,光是看背影斯迪亚也能想象出她的正面是怎样的风情动人。
“那个叫尼克的年轻人还真没撒谎,噢我的暴风神啊,这里的美人还真是……啧啧,确实很不错。”
斯迪亚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泛着醇甜香气的酒杯被端上了桌,他才顿觉失态,连忙收回目光。
“酒就是我的美人!”
酒上了桌,他不再流恋远处别人怀里的尤物,举杯浅嘬一口隐隐泛着光彩的尾草酒,斯迪亚眼中立刻流露出了强烈的惊喜。
“噢!我的暴风神,这真是被掩藏的宝藏!”
尾草的清香在口腔回荡,酒的炽热蒸腾着味蕾和喉腔,在这两相冲击之下,斯迪亚突然冒出了“即使今天就死在这里也值得了”的想法。
“不不不,真是奇怪的想法!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在一个无名的港口品尝到了这样的宝贝,这不是更能说明我还错过了许多绝无仅有的美酒吗?我得长久的活下去才行!”
他一拍脑袋,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头。
热气腾腾的羊排也端上了桌,斯迪亚往水手那边看了一眼,注意到那原本还隔了一段距离在调笑的女郎和水手,此时已经拥在了一起,两人衣物纠缠,一时间难舍难分。
“看起来那边的先生已经在享用今天的晚餐了,啧……果然在海上待久了是会寂寞的,都这样了还不如去旅馆开个房间。”
短暂的吐槽后,斯迪亚收回了对那边的关注,开始专心享受起他的晚餐。
……
咚…咚…咚…咚…咚…咚……
门边座钟敲响六下,惊飞了檐下避雨的一排飞鸟。在它旁边的斯迪亚已经被美食俘获,正在用餐饮酒,听见钟响只拂开袖子看了看腕表就继续埋头苦干。
没有抬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钟响的第一声起,酒馆内除了那些已经烂醉的水手外,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以各种反自然的诡异姿势转过头,齐齐看向他们这群外来者。
直到钟在第六声后失去动静,酒馆内的人才宛若无事发生一般恢复了正常。
塔莎端着餐盘站立在鲸头草旅馆32号房间门前,久久没有动静。
相同的场景在昨夜也发生过,那时她也像这样端着客人的晚餐站在门口,今日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房间号由31号变成了32号,她面朝的方向的由左侧变成了右侧,里面的客人由伊德哥斯变成了一家三口。
昨日的那扇门打开,她碰巧赶上了伊德哥斯身体发生异变,短短的一夜一白天过去,塔莎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伊德哥斯的讲述下,她往日在与父亲和哥哥相处时的不和谐感有了另一种合理的解释。
合理但十足疯狂的解释。
在伊德哥斯逝世之后,她已经借助梦灵巨猫眼镜,亲眼确认了父亲和西托港其他居民的身上确实有不对劲之处,而她现在要证实的是另一点,就是伊德哥斯的祭场理论。
“以往的流程是什么样的?你只要找出每次的相同之处,并破坏掉那一点,看看有没有异常就能大概知道答案了。”
流程……客人进入房间,若是他们点了餐,我会做好饭菜并上楼送去餐点……后面好像没什么别的……旅馆有客人时,到了晚上我就不被允许离开自己的房间了…共同点是…是什么?
塔莎费力地回忆,努力回想着之前经历的每一个细节,但直到手都端麻了还是一无所获。
以往的客人……伊德哥斯……
对了!伊德哥斯说过他是利用了潜伏的能力破开空间进来的,而昨天父亲不在旅馆,并没有遇到他,所以父亲不知道伊德哥斯的存在,因此我也第一次在有外来者时得以在夜晚离开房间。
也就是说,我可以反过来想:在从流程到物品的各方面上,之前对待其他的客人和昨天对伊德哥斯有什么不同?
找到了新的思路,塔莎有些欣喜,慢慢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
塔莎低头思考,偏了偏脑袋,银制的餐刀照应着灯光,一瞬间白光闪过晃了她的眼。
餐刀…晚餐…食物……果实!
好运果!
是了,每次有客人来之前,父亲都好像早有预感一样,会提前准备好新鲜的好运果,而我也正是因为经常将好运果端给客人,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外面的世界将它称作覆果!
那么我只要阻止父亲将好运果给这家人吃下去,是不是就能验证伊德哥斯将这里看作祭场的正确与否?
若能证明祭场理论是假的那再好不过,若是真的……
想到那些可能遭遇了不测的客人们,塔莎眼神暗了暗,下定了决心,她将餐盘旁摆放的好运果一颗不剩地挑出来,全部藏进袖子里,才慢慢敲了敲门。
嘭!嘭!嘭!
“请进。”
短暂的等待后,门缝逐渐变大,褐发女人棱角柔和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看到塔莎手上端的餐盘后回头冲房间内喊道
“汤米!你的食物来了,不过你要知道,只有听话的好孩子才能吃香喷喷的酱汁牛肉!所以现在立刻去洗手,不许再因为你爸爸不让你养鸟就吵闹着哭!”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塔莎笑着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接过了餐盘往塔莎手中塞了几枚硬币。
随着面前的门再次闭合,塔莎内心的紧张也慢慢消散。
走廊墙上挂着的画作上,栩栩如生的黑猫在田野上扑着蝴蝶,冷静下来的塔莎感觉自己的心中也有这样的一只黑猫在不断抓挠心弦。
看来,这位夫人之前在船上确实没有注意到她。
这在之前是好事……在之后……
捏了捏硬币,塔莎没有再久待,转身下了楼。
钟摆上的指针一刻不停地在动作,每走过一步都要以嘀嗒声来昭显。
赫尔曼身形挺直得坐在堂内台后,手握一本《暴风的箴言》,神色虔诚,闭眼默诵着祷文,他每天都会在夜晚到达前做相同的事。
在这份安静里,塔莎蹑手蹑脚缓步下楼,她知道这个时候的父亲不喜欢被人打扰,于是努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吱呀——
哪怕她极力克制,还是将木板踩出了一声轻响。
赫尔曼的诵念被声音打断,他不悦地睁开眼,目光很快锁定了楼梯口上女孩的身影。
他眼神带着厉光射了过去,涵盖着怒气呵斥
“塔莎·麦卡洛!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还不回你的房间去!”
被父亲突然的叱责吓到,塔莎有些手足无措地比划:“我正准备回去,刚刚给客人送去了晚餐……”
她十分慌张地解释,动作间袖口松动,被藏在里面的一颗好运果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飞了出来。
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阻止。
塔莎瞳孔微缩愣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这颗果实直直滚落到了父亲的桌前。
气氛一时间凝结。
嘀嗒,嘀嗒,咔,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