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领命之后,东门庆便回去呼呼大睡,反倒是众属下没人睡得着——总舶主已把命令安排了下来,又安排得这样具体,若是没法完成只怕大大不妙,因此人人都连夜筹谋着接下来该办的事。
东门庆第二日便带上李荣久、陈阿金、新五郎、新六郎四支冲锋队共一百六十人,连同卡瓦拉、布拉帕所率领的八十名火枪手,要渡海时,一个西番冲冲跑来,拦住了东门庆,东门庆仔细看时,却是安德鲁,便问他什么事情,安德鲁反问:“总舶主,听说我们要打仗了?”
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东门庆便道:“是。”
安德鲁道:“把我和拉索带上吧,也许能用得上我们呢!”原来他和拉索被迫加入这支舰队后,由于没有得到东门庆的信任,一直无事可做,只能支取到一笔在他看来少得可怜的薪水,看看周围那些领到任务后发了大财的庆华祥水手,心中又是恼恨又是嫉妒,再听说东门庆帮下属打开一条“夜这之路”,更是艳羡得流口水!这时听说东门庆要打仗,心想这也许是个机会,便冒昧赶来,希望能得到重用。
东门庆微一沉吟,心想:“这些家伙也是会打仗的。嗯,也该试试他们的本事了。”便答应了。
到了对岸,松浦隆信亲自来迎接,虽然这支队伍只有两百五十人不到,但兵器犀利,更有两支这时还未在九州普及的火枪队,到达之后,城内军民到士气都为之一振!
笼手田安经已经帮助松浦隆信布置好了城防——他们本没指望东门庆的援军的,这时庆华祥的队伍来到,便作为机动队伍使用。东门庆与松浦隆信到各处巡视了一番,建议松浦隆信直接把面东到大部分兵力撤了,就由庆华祥的船只代为防卫,撤下来的人马可调到别处增防。
这时崔光南和杜国清已说服了以黄、林两家为首到十几家商号借出船只,运载物资,又从平户募集了水手,驾驶小船在海岸线巡逻,此外还有吴平、唐秀吉的战船可以随时突击战斗!松浦隆信举目望去,见大海上帆船星罗棋布,对东门庆的水上力量便有了信心,笼手田安经也觉得可行,当下便把东面的大多数兵力调往南面的正门和西面的侧门。
龙造寺所号召的联军,人数虽有数千,但行动十分谨慎,至今未曾攻城,东门庆想起王直的话来,心道:“就算真的让他们攻陷了松浦,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看来他们果然只是将讨伐我当作一个借口!未必有非杀我不可的决心!”
安德鲁和拉索也跟在他身边,勘察西面、北面的地形,讨论哪里可以安放火炮。
到了晚上,东门庆调唐秀吉入城,问他海上之事,唐秀吉道:“没事。现在平户没生意做,大多数船只都闲着,我们要借多少有多少,所以巡逻船只布得很远,别说对方未必有足够的水军和我们打,就算有我们也一定能提前发现。”跟着他又反过来问城中形势如何,东门庆道:“对方谨慎得很,看来王五峰的剖析没错。他们应该只是做个姿态,未必有决心打垮我们。松浦这边呢,他也不敢出城迎战,所以就这么僵持着。”
唐秀吉道:“不过他们既然来了,总不会不打。除非我们出去投降。”
东门庆道:“现在仗都还没打,我们又没有什么败象,为什么要投降?就让他们攻吧,咱们拼拼命,应该守得住!等守住了再讲和谈的事情。”
安德鲁听了说:“总舶主,为什么老说什么守住啊,投降啊!我们有枪有炮,人也有一千多,一定能赢的啊!为什么不讲该怎么胜利,却老说要和谈?”
东门庆一愕,道:“我们一定能赢?”
“是啊!”安德鲁说:“我今天在墙头望见那些人的装备,又没穿很好的盔甲,手里就拿着根长长的棍子前面绑块铁——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啊!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土著,人虽然多,但只要火枪一放,火炮一轰,他们多半就吓散了。那时候再派出几队步兵砍过去,几乎没什么损伤就可以大获全胜的。万一步兵进展得不顺,我们有炮火掩护,又有这个‘寨子’可以守,要退回来也不迟啊。这是一定会赢的仗,为什么还没打就说和谈啊?”
这番话把东门庆听得入神,他其实也是进攻欲比较旺盛的人,只是这段日子先是被王直镇住,整个思路都被套在王直的大略里头,之后又被平户、松浦的惶惶人心所影响,这才显得保守畏缩。这时被安德鲁一提点,忽然想起:“是啊!我为什么不想想怎么大获全胜!龙造寺家才拉扯起来的这支部队,又不见得是什么精锐!我们人数虽比对方少些,可是从风lang中翻滚过来、斗赢过佛朗机人的敢死队!怕个什么!”
和安德鲁相比,拉索是一个比较腼腆的人,但这时安德鲁说开了,他也就跟着说:“我今天看了地形,发现西门有些地方可以安放火炮。总舶主,我看不如把我们金狗……啊,不对,福冲号上的大炮拆下来,安放好,再加上八门带轮的大炮,就可以组成一个小炮队了。对付城外那些只有冷兵器的轻步兵,这个小炮队足够保证我们不会输了。”
东门庆沉吟道:“听来甚是有理,只是……”
唐秀吉问:“只是什么?”
东门庆道:“王五峰曾对我说,这次到仗,许胜不许败,而且胜了又不许大胜,得给对方留下个下台阶,所以我在想,这个度该怎么样把握才好。”
安德鲁和拉索听了都感到奇怪,问:“为什么要给对方留下个下台阶?”
东门庆笑道:“你们不懂了,那是为了不过分刺激倭……”他本顺口就要说“倭奴”,看了唐秀吉一眼,笑道:“倭国的本地人,免得他们觉得我们威胁太大,群起排挤我们。”
安德鲁和拉索都听不懂,唐秀吉忽然一声冷笑,东门庆问:“你笑什么?”唐秀吉道:“我笑五峰船主这么大的威名,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总舶主啊,这里是日本!只有把对方打得趴下了,人家才会服我们!你要是跟人家客气,那才会被他们排挤!”
东门庆呀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吗?”
李荣久道:“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东门庆见荣久也这么说,失声道:“若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李荣久奇道:“这是三岁小孩也懂的事情啊!总舶主你这么聪明,我们怎么知道你连这个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