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令史,你这是何意?”武思勋霎那间头脑就转过了数念;因为,这位出身秘书省的令史,全名为独孤思正,虽然并非武氏宗亲一员;却相对于大部分武氏宗亲,更得大内的信重和差遣之任。
据说他的父亲独孤真,就是当年往来感业寺与皇城大内之间,为今上和天后的再续前缘,长期牵线搭桥、青鸾传书的那名秘密使者。又在当时的王皇后和国舅长孙太尉的施压下,为了守密而自戗。
因此,从小就被专门养在了宫中,作为近臣和侍御人选培养起来的。因此,除作为宗族砥柱和核心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个别人外,其余的武氏宗亲在这位独孤令史面前,也不免要气绥和礼让三分。
“你,是否私下令人打听和窥探,太平殿下的行踪。”然而他一开口,就让武思勋一颗心提悬了起来。“并且还胆敢暗中交通了,前往长安传信的那位宦者,意图窥视其中的文字,又泄露他人。”
“不!此事并非如此……外臣绝无窥视之念。”武思勋闻言骇然大惊,不由急忙辩解道:“外臣只是思及殿下生辰将近,欲投其所好;置办一份合用的礼单,却不知有人胆敢犯下如此大逆之过。”
“无须多辩了。”独孤思正面无表情的冷冷道:“你暗中交通宫内多人的事情,已被拿住正着,尽数供认无遗了。那位向你泄密的罪人也被东宫查获;窥视天家、离间骨肉的罪责,你逃不过了。”
“……”听到这句话,武思勋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然而又想起什么,满眼期盼的看向对方:“那……天后?”然后,他又爬起来喊道:“我要面见天后,陈情一二。”
“看来,你是无须体面了。”独孤思政却是微微周期眉头:“本想保全你的家门一二,看来是不值得了……青栀。”随着他话音方落,突然从武思勋身后飞出一根帛带,像蛇形般零活缠绕住脖颈。
瞬间又在某种力量的拖曳下,将拼命挣扎的武思勋,一点点的提吊到空中;最终随着突然淋漓流淌而下的恶臭阵阵,全身僵硬的飘荡在了花亭中。数个时辰后,这处别宅被河南府的公人破门而入。
而在千里之外,踏上行程的江畋和女孩儿,才刚刚过了潼关。同时念到了元人张养浩的那首著名《山坡羊.潼关怀古》名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狸奴先生,天下亡于患乱之苦,奴自然是晓得;”从长安开始到天下雄险的潼关,经历了一路诗词之旅的女孩儿,终究忍不住发问道:“可是,为何国家兴起的盛世之期,百姓亦是在受苦呢?”
“因为盛世年华,往往也少不得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江畋懒洋洋的躺在窗边道:“而那些丰功伟业的背后,乃是被驱使征战劳役的千千万万军民百姓,及其妻子儿女的血泪与汗水铸就的。”
“莫说未来那位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又天宝年间铸就了安史之乱祸根的唐明皇;就算是当今的天下,难道还不算太平么?但是,照样禁不住当代天子的东征西讨,以至于府兵凋敝、民生艰难。”
“若不是太子殿下竭尽所能,设法挽回和扭转了,第二次讨蕃之战的颓势;却不知道国朝又要丧失多少的精兵良将,多少百姓之家要披麻戴孝了;更不用说令四夷九边睽得机会,越发不可收拾。”
“但就算是太子在京畿道竭尽所能,也不过让十几个军府的府兵,稍微得以喘息而已;至于更多京畿、关内道的百姓,依旧是不免生计艰难。因为青海依旧要经营和巩固,各方也还需维持用兵。”
“不过,与其你想这些,暂且无能为力的遥远之事,”江畋随即从车上堆积的案卷中,拨出一份来道:“不如用心把东都这些新近发生的人和事,给好好的记述下来;尤其是这份武氏亲族名录。”
“这可是殿下废了极大功夫的周旋和探查,才收集到的相应人事生平;你须得好好的琢磨一二……除了后世的武三思、武承嗣之流,那些二代的惟、怀字辈、三代的悠字辈,也有不少值得关注。”
“比如,在历史上娶了太平的武攸暨,就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他明面上一贯以忠厚沉静示人,但其实是深有城府,而善于趋利避害;所以,历经武周、中宗、睿宗三朝,而富贵无虞,安享晚年。”
“若不是因为太平谋逆之故,只怕开元朝还有他的余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