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扁台见颜明月气鼓鼓地翻白眼,觉得很幼稚。他轻蔑地扬了扬嘴角,继续说,“其实工作和生活是一体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颜明月心里很冒火,她怒目直瞪柯扁台,只见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碰后,他的眼神开始飘闪避开。
感觉柯扁台有些心虚,这像是做了啥亏心事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想达到什么目的,只知道在公司其他同事都不加班的时候,他让她加班;并且还多次在她面前说过或暧昧或下流的话。
颜明月跟柯扁台谈话时总是很头疼,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禁不住要在脑子里快速过一遍,拆解他话里话外的意图,是试探、迷惑,还是洗脑……这样强烈的警惕感与不安,在面对别人时是没有的。
柯扁台很恼怒,颜明月总摆张臭脸给他看且不说话,这让他的计划无法很好实施,必须刺激她。于是又一番威胁脱口而出,“我这里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利益是靠自己争取的。你想要什么心知肚明,要怎么做难道还要让人教吗?这么大个人了。”
柯扁边说边用那猥琐目光在颜明月身上扫来扫去,玩味地打量着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欲望,像打量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
柯扁台眼里的颜明月,此时正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这让他很开心,觉得目的应该很快能达到。
原本朝窗外看的颜明月收回视线,再次狠狠瞪了柯扁台一眼,目光相撞,他眼神又飘忽躲避,迅速将脑袋低垂下来看桌面。
柯扁台这番话让颜明月想起以前,他拿着色情光碟让她剪辑这事,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带着满脸怨气与满腔怒火,瞪着柯扁台那张夹杂着狰狞与猥琐笑意的脸,他那冰冷眼镜片背后,如饥似渴的眼神里,除了欲望,就是邪恶。
颜明月不愿说话,心里却是千万只愤怒嚎叫的野兽在奔腾。
分明是柯扁台将本属于她的利益夺了去,如今却一副等着她求他,求爽了就开恩给点甜头的无耻丑态。
一个破公司的小老板,没有钞能力只有渣能力,却自负地等着别人跪舔,浑身上下都透出没有被知识和智慧污染过的原生态。在奥田,既要能力出众,又要识趣做小伏低,还要懂得如何跪着舔老板。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颜明月在心里骂道,雇佣关系本就是各取所需。你那1500一个月的工资,支付的不过是我做文案策划的劳动力价值。况且我平时还额外做了设计与动画的工作,这份劳动是你白嫖。你还想要什么狗屁快乐,提供个狗屎情绪价值。
利益如何争取?如果想要情绪价值,先看看自己出不出得起价格,配不配拥有。你嫌弃我性格内向,没有高情商,不懂迎合领导。
狗屁的情商,不就是想要舔。喜欢要舔,就找能舔的去。给一份牛马的工资,却想把权、钱、色的价值都变现。
我来上班,是靠专业能力挣报酬的,不是来卖笑的。
我认真工作且做得不差,你眼睛是瞎了吗?是想让我跪着求你给加工资,然后享受施恩的快感,以及等我报恩吗?言下之意是说想要钱就得舔?不舔就不让我好过?有的人当了个小老板,就拿自己当土皇帝了。
我都没跟你提加工资呢,你倒犯贱想让我求你,就你给那点破工资和臭德性,还想玩潜规则?嘴上不说人话,脑中不想人事,胯下发情似公兽。别说1500那点工资,就是再加个十倍百倍,你也配不上。
我努力让自己在工作上做得比别人好,就是为了不必跪下来舔。如果问为什么不愿抱大腿,答案是你的腿不够粗,且脏,瞧不上。
颜明月正在心里万兽奔腾,柯扁台看她没反应,便继续趁热打铁说道,“其实在公司里刘申的工资比你低多了,只有八百,以前在公司实习的小吴都没有工资。”
雷人之语的背后,不过是铜臭气息的弥漫。
颜明月就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胖到稍微动一下,身上的肥肉都要打颤的老板继续演戏,心里又开始新一轮暗骂。
你拿最低工资的人跟我比,拿不能独立负责项目的人跟我比,刘申不过是个刚毕业,啥都要人教的菜鸟。你怎么不拿在我之前与之后进公司但工资都比我高,能力却在你眼里不如我的人比?还有小吴,不要钱被你白嫖,竟然还说得理直气壮,你这一身肥膘,不会都是靠这种方式养出来的吧?
颜明月有识别人渣的眼力,却没有对抗人渣的能力,毕竟人渣可以毫无下限,以卑劣手段对她行各种无耻之事。
柯扁台看颜明月还是不说话,以为她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他企图从她脸上解读出或战战兢兢,或惶恐不安,又或是已在要不要顺从他的边缘动摇,但这个女人此刻的表情让他依然琢磨不透。
柯扁台原来的笑容突然消失,切换成带着不屑与威严交杂一起的表情,“你进公司这么久,现在也成老油条了,年轻人要有大局观,不要总想着拿多少工资,要看自己有多少能耐,要先充实好脑袋再看口袋,要端正心态,不能给多少钱只干多少钱的活。”
柯扁台的话音刚落,颜明月的满腔怒火顿时直蹿脑门。这番在她看来带着侮辱性质的话,瞬间成为导火线,一个炸雷在头顶天崩地裂般炸开。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偏偏这货又煽风点火地继续恶心人,她被彻底激怒了。
过往所有的委屈与怨气在这一刻爆发,颜明月蹭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柯扁台的正前方。“啪”的一声,右手掌重重落在大班台桌面上,把柯扁台惊得顿了一下。
柯扁台很懂得如何激怒颜明月,但他的愚蠢行为只会把刻意激怒背后的目的越搞越糟。
“你给,给我多少钱了,我干了多少,少活,真他妈瞎了眼,我吃不起你这碗烂,烂饭,辞职!”
已经被气到结巴的颜明月骂完直接冲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柯扁台眼神里迅速闪过一丝惊慌,强装出的镇定语气中明显有些焦急,“别走啊,既然说开了,回来继续说,我看人很准的。”
呸,你看人准,怎么看不出我看你是蠢猪!颜明月已经气到呼吸不畅了,她带着满脸嫌恶,扭头狠狠地瞪眼过去,只见柯扁台堆出既尴尬又无耻还猥琐的笑意,脸上的横肉聚到一起,将他的眼睛又挤成了一条缝,那个圆乎乎的脑袋,此刻就像个丑陋无比的肥猪头,正在污染她的眼睛。
气到脑子发热脸发烫的颜明月,一个白眼朝上一翻,冷漠地说,“我很寒心。”说完把门用力甩开,“呯”的一声巨响,墙体在几秒间微微震动,她一步跨进策划部。
看着颜明月消失的背影,柯扁台知道事情有些棘手了。其实他并不怕颜明月发火,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敢拍桌子,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平时看起来像个病猫,今天简直就是暴躁老虎。本以为逼一逼,她就会开始识相。春节前这个节点,是他掐着时间计划的,他料想马上过年了,她就算想走,也会等过完年,结果事情竟然出乎意料。
柯扁台有点焦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心想就算走也不怕,年底找不到工作了,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服软。
颜明月怒气冲冲地回到工位坐下,心情却无法平静。我的专业能力比别的策划好,这不是我自己说的,是你柯扁台以前说的,我做的活跟同事比只多不少。别说设计、剪辑、动画三样一起,就是单提一样,别的策划都不会,然而你柯扁台却宁愿给活做得少,能力在你嘴里不如我的人超一倍的工资和提成,同时还一次又一次地打压我。
说瞎话的未必是眼睛有问题,可能是脑子长了恶臭烂疮。既要让我在工作上活干得又快又多又好,又要让我在工作之余能舔会跪的给足快乐,还要让我时不时忍受“女人要在床上做荡妇”这类恶心到吐的下流骚话,还要还要还要……
开这一千五百块钱的月薪,要求还真他妈多,癞蛤蟆先生看见你都得捶胸顿足自叹不如。
高估自己低瞧别人,是既蠢又坏还不要脸老板们的通病。想白嫖,却不瞧瞧自个是啥鸟样。颜明月心里忿忿地骂道,以为自己是姜太公呢?丢根鱼杆就会有蠢鱼自动上钩。
你连饭都不想让我吃饱,就想让我卖命还要这要那,凭啥?凭你渣,凭你丑,凭你贱,凭你臭不要脸?
颜明月在网上发信息给旁边的李依依,手都气到颤抖了,“妈的,今天气炸了,什么狗屁公司。”
“你什么意思?”柯扁台发来的信息。
还在将事情经过打字,准备跟李依依吐槽的颜明月定睛一看,哎哟喂,真是气晕了头,竟然把本应发给李依依的话,发到柯扁台那了。
事已发生,颜明月不愿理会,仔细看清李依依的头像,把刚才的话重发一遍。
李依依先是惊讶地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快速在键盘上敲击,“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从他屋里回来就很生气的样子。”
“那人渣欺负老实人,说了很多话气我,说给工资不只看能力,还看能不能给别人带来快乐,还说我是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臭不要脸的畜生。”
“给人带来快乐的,也没见他给多少工资呀。”
看到李依依说这样的话,颜明月不想再多说了。自从自己进公司以来,除了每天写文案以及有时做策划案,还要帮忙做非本职的影视动画和三维设计,拿到手的工资,却不如只写文案的李依依工资的一半,柯扁台竟然还有脸说给多少钱只干多少活。颜明月越想越气,手抖得更厉害了。
柯扁台见颜明月没回应,又发话过来,“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照转,别太高估自己。要懂感恩,你有今天全是靠公司的栽培。”
看到这话,颜明月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她真是太高估人性了,老实会成为人渣试探以及刺伤你的软肋。
这时的颜明月反倒没有太动怒,认为这句话说得极对,我从未高估自己,但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侮辱而低看自己。还感恩,呸!
她原本还想着骑驴找马换工作,现在彻底不想了。祼辞没什么大不了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颜明月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她是故意这么做让柯扁台听到的。
“柯老板,若这么说,平时被你骂得狗屎不如的员工,不也是你栽培的结果?反正以后都不用你栽培了,赶紧办交接,谁也别浪费时间。”
一个回车键摁下后,颜明月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前迟迟未下定的决心,今天终于坚定下来。
工作群里韩岚发信息,“吃饭了。”
李依依对颜明月说,“走,吃饭去。”两人便一块走出去。
柯扁台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才到食堂,这期间他到策划部偷窥了颜明月的聊天记录。没想到这一次她的火气这般大,他心里有些发慌,但越是这样越要装得不在意。
柯扁台端起饭碗吧唧吧唧吃得喷香,还大声地跟其他人聊天说笑,颜明月感觉这噪音无比刺耳。
草草吃完饭的颜明月回到办公室上网,看到柯扁台在大家吃饭时往工作群里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是“天底下没有不辛苦的工作”。
她粗略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加班到深夜十二点的女孩很苦,凌晨两点才关店门的烧烤店老板很苦,清晨五点已卸货一小时的搬运工很苦……柯扁台在转发链接后加了一段文字:没有不辛苦的工作,只有不愿吃苦、不懂坚持的弱者。
颜明月嗤之以鼻,这个时候发这种文章,分明是内涵我呀。洗脑洗上瘾了,跟既蠢又坏的人讲道理,只会让自己变蠢。有能耐就该拿那些老板舍得给高工资,让员工心甘情愿快乐工作的例子来洗脑,不舍得给钱还想从员工身上要快乐。
总有一类蠢货,那高高在上的“道貌岸然”,很擅长把给别人造出的苦难,包装成必须坚持的“励志”,把对别人的冷酷描述为“温情”,把别人承受的痛苦称之为“磨炼”。然后要求别人将这一切化为前进动力,为他们的财富人生努力奋斗。他们为别人编织的这个称之为“奋斗”的梦,若不为之而战,还要遭受攻击和污辱。
颜明月对柯扁台的厌恶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了。经常利用贩卖焦虑、毒鸡汤来pua,这种零成本的驭人术,段位虽然很低,无耻的境界却很高。
把你狠揍一顿又一顿,他不但不准你还手,还要求你感谢他促进你血液循环。被蠢头蠢脑的畜生教你做人,本身就是灾难的开始。
回首在奥田的日子,那些令颜明月身心俱疲的吃苦,没有让她的生活因此变甜,反倒招致柯扁台丢来的更多苦难。那些能力不如她,努力不如她,担当不如她的,都尚且能平安无事地在公司里混日子,她比别人辛苦工作,难道就为了让柯扁台迫害压榨?
下午两点多钟时柯扁台发来信息,“明月,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如果我有说了什么让你感觉不舒服的话,那肯定是我的无心之举,没有任何恶意。我所做的一切,本意都是为你好。我希望你能在公司得到快速成长,也希望你能开心地工作,如果需要我道歉的话,我就跟你道歉,但你不要带着情绪处理问题。”
颜明月感觉柯扁台虚伪极了,好一句“都是为你好”,有一种杀伤力巨大的恶,就叫为你好!
中午才发文章嘲讽我是不能吃苦的弱者,这么快就180度旋转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了坏事还想当好人,一句道歉就想把做的坏事一笔勾销。这全天下的便宜都想占为己有,咋不去当天皇他老子呢?
上午说的话,睁眼瞎的往我身上捅刀,现在又说无心之举,举你个臭猪头。一老糙爷们,有能耐做渣事,却没能耐担当,就连道歉,也带着满满推脱责任的腔调,竟然还怪我有情绪。
脸皮真是很神奇的一部分,在有些人那里可薄可厚可大可小甚至可有可无。
柯扁台总是能根据自己的利益随时调整话术,哪怕前后相悖。仿佛只要他不要脸,没脸的就是别人。
颜明月虽然怒气未消,但很理智,“不用浪费时间,安排交接吧。”
“今年公司效益不错,你不要在生气时做决定。你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马上过春节了,你现在走很吃亏,等找到工作再走吧。”
颜明月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番话,心里一阵冷笑,他怎么这么无耻呢?
她知道,但凡还在这家公司,自己的生杀大权就始终被轻易掌控,远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哪怕离开,她都难以摆脱这样的掌控。
她在键盘上用力敲击,“共睹什么?给少钱干少活吗?就你给的那点工资,可真有脸说这种话。在吃亏这事上,从我进公司以来,拜你所赐我吃撑了。”连带这些话将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一同发过去。
柯扁台在网络那头看到时脸色瞬间铁青,沉默了一会还是说,“不要在愤怒时做决定,做人要温和一点。”
颜明月在心里骂道,往我身上捅刀,都把我捅成筛子了,还要让我温和,呸!
她再次将“交接!”二字摁回车键发过去。她不想再与他多说半句话,厌恶一个人时,说一个字都嫌累。而网络那头的柯扁台也不再回应。
这个世界上的蠢货很多,如果你不给对方一点态度、手段、暴力,对方就不停地折腾你。你以为温和是强大的表现,蠢货眼里的温和是懦弱、胆小的服从。
颜明月几乎在与柯扁台的每一次对话中,都要将内容在脑子里高速运转,思考其背后的动机,要提防随时可能抛之而来的不怀好意。这种滋味并不好受,甚至很痛苦。
一个多小时间后也没见柯扁台有任何动静,颜明月手头该做的工作都已完成,便光明正大地浏览网络新闻。看着时间快四点钟了,她发信息给韩岚,“离职要怎么办手续?”
韩岚发了个惊讶的表情,“谁要辞职吗?”
其实柯扁台已经跟她打过招呼,让她别理会颜明月说的话。
“我!”
“我没听到柯总说呀,我这边得接到领导通知,才能安排办离职手续。”
“我跟他说了。”
“他没跟我说,在这里做不是挺好的吗?”
颜明月看她这样说,不想再多说废话,心里气得简直要原地爆炸。不对人好又不让人走,真够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