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近对于边镇事务非常关切,甚至想以此建立平草原的功业,在西北自行筹措军粮物资,甚至派人去经略辽东。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要设立一个临时的“顾问团队”,并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朱佑樘继续道:“朕没有找内阁首辅,也没有找六部七卿,为的就是不干扰到朝堂的运作,朕也不能以私人的好恶,影响到大明的国运。”
谢迁道:“但陛下,涉及到边镇事务,与朝廷上下的运作也乃休戚相关。”
说没关系,但岂能没关系?
朱佑樘反问道:“那谢阁老,你认为在此等事上,除了召朝中文武大臣廷上商议之外,还有旁的办法吗?朕不过是想问个意见,也需要每次都劳师动众?”
谢迁感觉自己这次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而且,朕的意思是,此衙门内所有成员,都非固定的,也无首席和末席之分,不论资排辈,哪怕只是一名新科进士或举人,甚至是平民百姓,他的意见有助于大明在边镇用兵,都可以被招纳进内。”
“朕也绝对不会赐与其特别的官职,只要原先的衙门公务繁忙,便可将其先行调换,有错者也可撤换和罢免,临时征召和补充于谁,全在于此人的能力如何,朝中资历和威望并不在考量范围之列。”
“不给予其朝野之外的品阶,也不会给予其朝野之外的权力,只方便于朕的问策,不涉其它。”
朱佑樘一次把自己的设想都说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出自张周的建议。
谢迁瞪着张周。
他似乎明白为何张周要这么做。
你们这群文官,不是以前都说我张某人单独成为皇帝的近佞,左右朝事的变迁,甚至“祸乱朝纲”吗?
你们攻击我,不在于我做的事是否对大明有利,只是因为我所做的事“无先例可循”不是吗?那现在就把这种没有先例的事,变成有定例的,我张某人也不再以单独顾问的身份给皇帝出谋划策,而是让一群人来出谋划策。
当然皇帝听谁的不听谁的……那就要看谁的意见更好了。
一旦这种皇帝私人顾问形成定制,岂不是就是跟内阁一样,在奏疏票拟之外,皇帝多了一个军务上的顾问团队?
现在只是顾问于军政,以后顾问于什么……或者是孰轻孰重,那就另当别论了。
任何一个新衙门的崛起,都是为了保证皇权集中而产生的,在张周看来,诚然宰相的废除和内阁的出现,是对皇权集中的加强,但显然还不够。
想要进一步加强,就需要有平衡内阁和司礼监的衙门存在……这个衙门,不应该由张周一个人来组成,而应该看起来公平公正一些,多加进几个人来,但目前来说还是他张周一人说了算。
谢迁道:“陛下,此事应当于朝堂上进行商议。”
谢迁也是没辙了。
如果现在刘健、李东阳和朝中六部尚书等人都在,要反对起来或还能拧成一股绳,但眼前这四个人……除了张周是名义上的文臣之外,谁还会帮他呢?
萧敬和张懋似乎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新衙门的出现,平衡内阁跟六部的权力吧?
朱佑樘摇头道:“谢阁老,朕再说一次,如果朕问谁的意见,都需要征求他人的意见,那朕当不当大明的君王,好像也无太大的意义,朝堂一切的事务朕也就没必要过问。所以此事,朕无须采纳他人的意见!”
皇帝的态度极为坚决。
“好了。”朱佑樘不再行商议,“若再想不开,就当是朕每次于内廷中,选择不同的人来问及军务上的意见,或者你们觉得,朕只问秉宽一人也可,那朕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谢迁苦笑。
想想也是。
现在皇帝还算是客气的,说会召见不同的人来问意见。
如果皇帝武断一点,以后只召张周或者是张懋等人来问,他们文臣对此还有什么辙不成?
这不过就是皇帝在遇到疑难事务时,找人来问问对策而已,都说了没另加官职在身,一切看起来都是合理的,皇帝好像也没有破坏原本的制度。
“朕决定,将这个衙门,临时称之为上听处。所谓上达于朕听,仅此而已。”朱佑樘道。
谢迁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低下头。
就算要反对,今天以他个人之力还是显得势单力薄,还不如等回去跟刘健和李东阳商议后,再跟朝中大臣暗中谋划,再纠结言官等,行反对之事。
……
……
皇帝接下来问的,和几人参议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了。
无非涉及到一个加强辽东防备的事。
也不会派人去招揽朵颜三卫,同时也不会跟鞑靼小王子达成任何共识,战争状态不会接触。
谢迁发现,这次皇帝看似是来问他们意见的,其实就是通知他们这个所谓“上听处”的成立,而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抱着极大的怨念,把成立上听处的消息带回去,再次展现出君臣之间的隔阂。
当谢迁回到内阁值房时,张周也去了东宫见朱厚照,张懋则与萧敬一起出宫。
“上听处?”
刘健和李东阳从谢迁口中得知此事,都是眉头紧锁的样子,他们似也感觉到,朝堂的秩序很可能会被打破。
谢迁叹道:“陛下执意如此,连都督府中人也可参与其间,还说不以首辅和部堂参与其中,不再限制于是否为馆阁出身。虽明确说及,一切问及事务都涉及到边政,但难保不会涉及到钱粮调度,更可甚是说,连研武堂也会找人前去问策……唉!都不知该如何去评价。”
刘健脸色阴冷道:“难道萧公公和英国公,对此便无意见了?”
谢迁道:“他们能有何意见?估计他们心中早就期望如此。”
“我看未必。”一旁的李东阳道,“这是明摆着的,陛下是想为屡屡单独问策于张秉宽,找到合理的借口,除了张秉宽之外,其余参与其中的人都只是幌子,难道英国公等人就没察觉?”
谢迁问道:“察觉了又怎样?现在他们有机会一同与张秉宽在内廷议事,会比原先更差?”
随即李东阳和谢迁都打量着刘健。
似乎这件事,对刘健的影响会更大。
作为内阁首辅,刘健本身是作为皇帝顾问领班的存在,以往皇帝有什么决策的事情不能决定,朝堂上问事,基本也是由刘健一锤定音的,现在有了所谓的上听处,那刘健只有票拟权力,朝堂上的主持权将会大大被削弱。
至于李东阳和谢迁……
如果二人谁进入到上听处,或许权力还会加强。
刘健道:“我只是不明白,张秉宽这又是何必?陛下问他一人,会比多问几人,让他做事更为自在?”
其实刘健也没看懂。
皇帝要单独问张周意见,在这件事上其实大臣很难去反对,最多是把张周定义成佞臣,可一旦成立了所谓上听处,而张周还加入其中的话,那就不能再以张周为近佞来攻击他。
可皇帝却也因此而多采纳于旁人的意见,削弱了张周的权力,张周就有点挖坑自己跳的意思。
李东阳问道:“所以说,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是吧?”
成立了一个新衙门,平衡了内阁的权力,同时也平衡了张周的权力,让一切事务都变得有迹可循,把张周也归到正统的朝廷体系之下……哪怕这个体系只是刚成立的上听处……
李东阳的意思,我们也没输,张周也没赢。
大家只是各退一步!
刘健摇头道:“还是不能坐视此等事发生,名义上,上听处内没有定职,也只是初立时的幌子罢了,将来如何谁又说的准?若是连平头百姓都可以参与朝中大事的决策,那还要朝廷作何?还要我等步履维艰小心翼翼作何?”
“嗯。”
李东阳和谢迁都在点头。
混个内阁大臣出来,怎么也需要十几年苦熬,中间经过多少次筛选,如果仅仅以皇帝的好恶,就能决定谁参与决策,那朝廷遴选官吏的制度将会大打折扣。
“要反对。”李东阳替刘健定了个基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