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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
夜色迷茫,而朱祐樘当天是睡不着觉了。
他看了儿子所写的奏疏,看到儿子满腹的牢骚,甚至对他这个父亲也很不尊敬,甚至提出要去征服地球,还要出去闯荡……再加上女儿所说的,张周可能去追寻其心中理想,让这个当皇帝的,心中很不是个滋味。
“平了草原,难道朕不但要失去最信任的大臣,连这个儿子,也保不住了吗?”
朱祐樘神色多少带着一些失落。
朱秀荣道:“父皇不要担心,其实皇兄只是随便说说,或许过一段日子,他就想开了。”
朱祐樘望着女儿,道:“秀荣,你说话怎跟个大孩子一样,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没……没有。”
朱秀荣道,“儿臣只是有感而发,皇兄这个人,平时小肚鸡肠的,但他的心不坏,有什么好东西也记得给我留着,且遇到事情也会替儿臣承担,就是他太过于争强好胜,且他一心想在军政上有所成就。他不善于文治,但对于武功的事,却非常在意。”
“这不好。”
朱祐樘道,“不像朕。”
朱秀荣笑了笑道:“难道父皇像皇爷爷吗?”
“这……”
朱祐樘被问得很尴尬。
当初成化帝也是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儿子,认为父子俩不像,但最后还是他登基,并且取得不错的成就,至少现在他可以对自己的列祖列宗说,自己没有辜负朱家的血统。
但问题就在于……他希望儿子将来能守成,而不是让儿子去进取。
如此一来,好像朱厚照的性格,就不符合一个明君标准,就成为他这个当父亲最为担忧的。
如果只是一个太子,没别的儿子了,他或许也没那么多顾虑,毕竟行不行都得这个儿子上,但现在……
儿子多了,就会有比较。
虽然现在小儿子还在孩提,但也已经会说话了,至少很讨喜。
朱秀荣道:“父皇,儿臣问您,若是张先生真的要走,去游历四海,您会让他走吗?”
朱祐樘摇头道:“秉宽不会的。”
“儿臣是做假设,父皇应该想想这件事了。”朱秀荣道,“以儿臣设身处地去想张先生的境遇,要是他真的想走,就怕您拦不住。与其如此,儿臣认为,还不如让他走。”
朱祐樘道:“他又并非是只身一人,还有他的家眷,你以为是当个苦行僧,一个人说走就走吗?”
朱秀荣问道:“所以父皇是准备以张先生的家人,来胁迫他留在京师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朱祐樘厉声道,“为父岂会强人所难?但朕也认为,秉宽现在使命尚未完成,还没到他走的时候。行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朕还有事情要想。明天就动身回京。”
……
……
朱秀荣离开之后。
朱祐樘迟迟没睡着,他几次把杨鹏叫进来,问是否有张周派人传来的战报。
但每次都失望,因为张周现在近乎是处于失联状态。
若是在草原平定之前,朱祐樘完全是不用去考虑这件事的,因为君臣之间是有共同的约定,也有共同的目标,君臣二人会非常信任,彼此都是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但在此时……草原已不再是大明的大患,平定草原也不用什么几年十几年的,或许几个月,一年之内就能完成。
甚至以后不去平定,只需要派兵去接收土地,在草原上修建一些土城就行,甚至还可以把很多草原部族收编过来,让他们当大明的子民,不让他们留有兵马便是。
但就是这样……
才让朱祐樘觉得,自己好像也失去了人生目标。
他睡不着,从帐篷内走出来,随即让人去把谢迁给叫来,似乎在这种时候,只有谢迁这种“老江湖”,才有资格为他答疑解惑。
“谢先生,朕先前跟秀荣说了几句,就是朕的女儿,她与朕说,秉宽的志向或不在朝堂,如今他帮朕平定草原之后,将来很可能是想游历四海,做个出尘之人。”朱祐樘道。
谢迁点点头道:“这倒很像是他的性格。”
“连你也这么认为?”朱祐樘很惊讶。
谢迁反问道:“那陛下觉得,他一心是想留在朝中为官吗?”
朱祐樘被问得一怔,随即道:“从入朝第一天,朕便觉得,秉宽与别人不一样。”
“是啊。”谢迁笑道,“他入朝之后,看似是在与人争,但其实并没有直面去争。到他位列兵部尚书之后,仍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甚至朝中月余都见不到他的人,去一趟滨海城就是几个月,经常不回京师……”
朱祐樘想到这里,也不由被谢迁的情绪所带动。
朱祐樘道:“所以说,秉宽从入朝第一天,就只是想帮朕完成理想,并没有为他自己着想。他并没有打算把持朝政,也没有去结党营私,为朕所举荐的人,最后都成为朝廷栋梁,却唯独没有成为他的党羽。”
谢迁笑道:“陛下,这么说,就有些过了。他也没有这么开明大度。”
朱祐樘皱眉道:“谢先生,您觉得,朕应该怎么对他呢?”
这问题,也把谢迁给问住了。
谢迁思索了半天,才说道:“回陛下,臣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自古以来,当外患解除之后,这内忧就会产生,如果换做是老臣,于此等时候激流勇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您真的确定,他会选择退出吗?”
“什么?”朱祐樘好像没明白过来。
“臣是说,您为何不等他自己上奏,把他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呢?要是陛下觉得不放心,不妨把现在的疑惑,也让人如实通知给他,让他知道……原来陛下是尊重他的想法,让他根据内心来选择……这不好吗?”
谢迁显然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决定背离传统文臣,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为那些传统文臣着想。
若是出现张周这个把持朝政,文治武功都近乎于九千岁的家伙,那对大明朝来说,可是个巨大的隐患。
他作为文臣,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会因为这几年与张周的相处和和解,而改变。
朱祐樘道:“对,朕要让他知道,朕并无兔死狗烹的想法,也让他知道,无论他选择怎样,朕都会尊重他的选择。这才是朕与他的相处之道。谢先生,真的要感谢你,这次要不是你,不能让朕解开心结。”
谢迁则笑着说道:“陛下还是应该感谢小公主,是小公主的聪慧,为陛下点明这一切。老臣……也只是抒发己见,未曾对您有多大的帮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