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口逐渐在增多,也许是朝廷减免税赋、修养生息的政策起了作用,许多流民都陆续回到家乡。人回来了就要吃饭,荒废的田地需要开垦播种、沟渠水井需要疏通、倒塌的房屋需要修补翻新。总之,这一切让铁匠铺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好了,老包喝着茶,瞧着忙于应付顾客,登记收账的阿申,觉得自己终于要发达了。
老包三十五岁的年纪,仍然是光棍一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先立业后成家。他年少时挑过一阵货担,因为针头线脑利润太低,老太太小嫂子们太斤斤计较而退出不干;后来又经人介绍当过一阵磨坊学徒,可惜东家的苛刻总是一致的,只能混个温饱而积蓄不了余钱,干了一年只存了一罐香油;曾到北方贩驴,本来是赚钱的买卖,半路遇上了天杀的劫匪,给他仅留了条驴尾巴;狠下心拢了一个掷骰子猜大小的窝棚,却被嫉妒的同行一把火给烧了,威胁再开张就卸胳膊;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无儿无女的舅爷在临终前把铁匠铺给了他。老包本来有一身力气,和学徒阿申两个就搭把手把铁匠铺又支棱起来了,一开始活是糙了点,可是一个村有一个铁匠铺就殊为不易了,遇到挑剔的村民,老包就黑着脸嚷道:“一分钱一分货,他娘的想要好的,加钱!”。买家也不再计较了,好在铁具不容易坏,老包和阿申熟能生巧,慢慢的也就有了回头客。现在生意逐渐好了,老包的心思活络起来,他让阿申算了算一天、一个月、一年的进项、开销,觉得自己离买田置地、成为村里首富又近了一步。
“阿申啊~,你觉不觉得我还是比较英俊的?”
阿申望着正拿着铁梳子梳着稀疏头发的东家,五短粗壮的身材套着一件并不合身的长衫,对“英俊”一词一时语塞,“东家,今天给我发工钱的时候挺帅的”。
“哈哈哈,这都是小意思,以后生意好了,每个月都有工钱”,老包继续打理着自己不多的头发,尝试弄成中分。
“按这个势头,年中再招几个学徒,到时你就是大师兄,小申啊,再以后你就是铁匠铺的掌柜了”。
“东家,如果有更多钱了您准备干什么?”阿申摩挲着手上的两个铜板,虽然只够买一碗阳春面,可这是他拿到的第一笔工钱,所以格外珍惜。
“这个嘛,买些田地、铺面,娶个老婆,收收租、喝喝茶,过过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日子”,老包说的眉飞色舞,伸出3根手指“也许不出3年,这事就能成了”。
“当然最重要的事,开一家驴肉馆,腊驴肉,炖驴肉,酱驴肉,手撕驴肉,驴肉甩饼,驴肉汤统统都有。。。。。。”,老包口如悬河,如数家珍,阿申不理解老包为什么对驴肉有这么大的执念,也许不想当好厨子的东家不是个好铁匠,但阿申被老包的雄心所鼓舞,加大了打铁的速度,叮叮当当的火星从铁条上迸发出来,可能安稳、富足的年景真的要来了,他听村里的老人说过曾经的好日子,没有战争,也没有饥荒、瘟疫,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当时的年轻皇帝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而是个温和仁爱的圣人,他修水利、办学堂、施仁政,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太平,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大家都感激这个年月。可是好景不长,妖怪就来了。
妖怪好像凭空出现的,在这以前,所有的精灵鬼怪不过是人们口中逗弄小孩儿的故事,可是当他们真正出现了,人们才意识到故事也可以这么血腥残忍。妖怪或长着青面獠牙、或生着骨刺鳞片,也有披着人皮隐藏在人群之中;他们有的高十几丈,有的却不到手掌高,有的能说人言、有的只会嘶吼尖叫;有的能操纵妖术,有的只能凭着本能撕咬。不过他们的目的似乎出奇的一致,不吃人只杀人,不抢夺财物只破坏,人类的哭声、鲜血、死亡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或单个突袭,或成群劫掠,边防的军队一触即散。
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和崩溃之后,朝廷终于重新组织起杀妖的大军,妖怪的数量和个体素质强于人类,但在行军布阵、兵法谋略上仍略逊一筹。人们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打了几场胜仗,逐步清除了藏匿在城镇中落单的妖怪。正当人们以为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时,几只巨大的妖怪出现了,他们如山峦一般,手掌可以遮天蔽日,脚步能地动山摇,他们轻而易举摧毁了人类搭建的城寨,口中吐出烈火让士兵瞬间变成焦黑的木炭,人们丢下了武器,开始四散逃难。
可是,幸运这次是眷顾人类的,就在所有人感到绝望之时,一些隐世的高人现身了,他们自称修行者,虽然是人却早已摒弃了人性和俗世的羁绊,或许只是觉得妖怪杀戮太重或是惊扰了他们的清净,总之这些如神仙般的人一出手就击退了妖怪,妖怪又重新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段历史发生在三年前,阿申虽遗憾自己没有亲自目睹这些神仙人物的风采,却又庆幸自己没有那些恐怖的回忆,他安静而又仔细的听着村里老人诉说着这些事情,偶尔幻想着自己能成为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不过,繁重的工作让他没有很多闲暇去幻想这些,只有努力工作,老包才能月月给他发工钱,老包才能开驴肉馆,或许有一天,他真能当上铁匠铺的掌柜吧。
在日复一日的捶打和淬炼下,炉中的铁条变得更加坚硬密实,这个13岁的少年个子长高了些,手上有了老茧,身体也更加强壮了。期间,老包日益膨胀无处宣泄的财力无法安放,他拖媒婆说了几次亲,可惜这些姑娘没有眼光,即忽视了老包的英俊,又忽视了铁匠铺的红火。
“他娘的,老子不会孤独终老吧”,老包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