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座宾客,大惊、茫然、无措,而后交头、接耳、私语。
原本是十岁生辰之礼,竟在顷刻之间成为酒楼茶肆之所,都想着这一出好戏该如何上演。
“果然,你个老不死的,就知道你心中有鬼,我就说昨日怎么突然间要见两个小娃娃,你们是存心来搞破坏的是不是”。
白夫人丝毫没有给白老爷丁点面子,如久经战场的将军一般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不顾自己妆容,不顾宾客眼神,一个巴掌呼了上去,大声骂道:“你给我滚”。
巴掌并没有响,因为挥掌的那只手如被冰块冻结在空中,无法动弹,而后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涌泉穴而起,灌入全身,直至颅顶。
白夫人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可嘴上依旧不饶人,“放开我,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她一命,一个狐狸精,一个好色鬼”。
“她叫张勤勤,是人而不是妖”。
白老爷正色说道,单手轻轻一扫,白夫人连着打了好几个踉跄,要不是丫鬟圆圆眼疾手快,必然是要摔在地上。
“你真是好狠的心啊,要不是我娘家在朝堂之上维持,你以为白家还能有今天这般地位……”
白夫人姓秦,在几百年之前与大秦帝国秦氏一脉乃是同源同族,至如今在帝都未央城内也是颇有影响力,与不少王公贵族也有来往。
凭心而论,堰塘关的白府能在几十年间屹立不倒,秦家在背后确实也做了不少工作。
一想到秦家与白家的关系,白老爷又是一阵放浪不羁的狂笑,“够了,若不是秦家的蛮横,张勤勤一家何至于被赶出原地,又何止于因病潦倒客死街头,我承认我无情无义,难道你们秦家就这么无辜?不过是看上了我白家在这一带的产业,把持白家十几年,白家产业有多少已经改弦更张,又有多少明面上还是姓白,暗地里却姓了秦”。
自完婚当日起,白夫人娘家就通过白夫人不断将自己亲信安插进白家之下的产业,比如漕帮、药铺。
在白老爷其父还在世之时,不过是一些杂工学徒,但在公公过世之后,白夫人愈发大胆将不少首领掌柜清一色的换成了秦家人。
有了秦家支持,这些产业自然是越来越好,但对于白家的恭敬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有时想要问些具体事宜,都是推三阻四,问东答西,以致于最后都为白夫人马首是瞻。
起初,白老爷还想以取悦白夫人的方式让白家人好过一些,所以他才几度回溪良,虽然在师门碰了不少钉子,但总归学有所成,将体虚的白夫人照顾得还算得体,两人这才有了白清清。
但自怀胎之后,白夫人更是变本加厉,尤其是知道白如灼在外养了二房之后,对白家人更是越来越不客气。几乎可以这么说,她将对夫君的怒火全部泼到了白氏一族身上。
却也因此,夫妻两人的嫌隙日渐宽靡,白老爷曾想过通过某些方式让白家重回主位,但秦家早已有所准备,见招拆招、见水架桥,白老爷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是遁入那所小院,终日以饮茶赏花为乐,不顾家事,不闻族人。
往事,也是白氏一族的家事便如此曝光在宾客眼前。
小离更有些惶恐,赵一尘却让小离稳住,无论白家发生了什么,你要记住你始终是白家人。
“好啊你,竟然敢跟我翻旧账,还带着那个野孩子来清清的生辰之礼,我看你今天是存心想要我出丑,想要白清清出丑,想要秦氏一家出丑,想要整个白岭出丑”。
咬牙切齿,后座牙摩擦发出的那种尖锐之声,光是听着,心里头就极不舒服。
“来人,把这个野孩子给我扔出去,还有那个什么赵城主的孩子也给我赶出去,再把老爷给我锁回去,都是些什么东西”。
白夫人年轻时身材极为苗条,可年纪一大,也自然是不免有些丰腴起来,尤其是当她骂人时,那股嚣张的气焰带动胳膊处的肥肉颤动时,更加让人确信,她虽然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是白府一家之主,可气到头顶时,与市井街头的泼妇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衣物显得更加华贵一些罢了。
“怎么,还不动手,非要等我来亲自动手吗”?
有几位很懂得眼色的下人围了上来,可当他们准备动手时才发现,今日的白府好像与从前不同,今日的白管家也与从前不同。
见着白管家那慈眉善目,几位下人心里头却极为发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最终只能是你看着我看着你,莫衷一是。
白夫人有些恼怒道:“三叔,你可是白府的管家要以身作则,可不能让白府毁在他的手里”。
一直眯着的双眼逐渐睁开,适才锁着的眉头也恢复常日模样,显得比之前更要慈祥几分,可越是和蔼可亲慈祥恺恻,越是让人捉摸不透、提心吊胆。
白老爷微微抬起额头,瞧了白夫人一眼,紧接着又瞧向了站着的白老爷,缓缓说道:“既然是白家血脉,这主位自然是做得的,只是清清小姐的十岁生辰,不应被此等家务事扰乱,至于小离小姐的身份,既然老爷认了,那也便是认了”。
“胡言乱语,什么小离小姐,白府只有一位小姐就是白清清,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野孩子狗杂种”。
白夫人的嗓门很大,音调也很高,小离有些害怕,不自觉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尽量往后躺,与赵一尘挨得更近一些。
赵一尘此时松开了一直搭在倚靠上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肩,摸了摸垂在椅后的那两条粗长花辨,他动作说不上快,也谈不上慢,一切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
“快给我动手,动手的有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常理便是如此,但勇夫并不等同于识时务者。
冲上来的几位下人在重赏之下已准备出手,可他们只是普通人,只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以及为白夫人效忠的雄心罢了。
粗鲁蛮横的结果自然是连脚都抬不起来,仿佛脚底被粘上了世间最厉害的一种胶水,身子可动,可以挥拳,可以骂娘,但人却只能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
“老不死的,你干什么”?
有刚才的教训,白夫人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白老爷的手段,可白老爷却看向了一旁的赵一尘,就连白管家也看向了赵一尘。
赵一尘依旧站在小离身后,个子不高,眼神却很坚毅,他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拍了几下,发出“喔喔喔”的声响,对周围人的目光好像并不在意。
“少爷,他们好像都在看着你”,小离好心的提醒到。
“我知道,但今日有我在,谁也不能将你赶出白府”。
赵一尘的话是看着小离说的,嗓门一般,音调却有些低沉,可尽管如此,无论是白管家、白老爷,还是那离着三丈远的白夫人以及围坐在周围的宾客,对这一句话听得却是清清楚楚。
没有人知道一位小孩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在白府说出这样的话。
白夫人也不清楚,甚至有些嘲讽,“好大的口气,我当是谁,原来是前城主赵鸣的儿子,可别忘了,你爹现在还在东罗森林为奴,要不是皇恩浩荡,你也早就被发配去了东罗森林,哪有机会在这大放厥词”。
站得久了,脖子微微有些发酸,原本就有些疲累的赵一尘此刻甩了甩手,动了动脚,脖子也往后扭了扭,对于白夫人的话他并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越是表现得不在意,却越是能够激起对方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