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中央,摆着一张大圆桌。
此刻,大圆桌没有一人落座,只是有闲人站在一旁说笑,一旁磕着花生瓜子。
所有人都知道,圆桌是整个生辰之礼的主位,而圆桌上的正位是主位中的主位,这个位置自然是要留给白老爷的,当然如果他来的话。不过,就算不来,这个位置也应该是白夫人的,哪里敢有人坐上这个座位,至于圆桌上的其他座位,自然早有安排,比如未来的白岭掌门,比如已来的白岭大师兄龚宝安。
赵一尘来至圆桌前,摸了摸那张沉重的由上好梨花木拼成的太师椅,笑了笑说道:“小离,坐上去”。他虽然摸的是那主位正座,可指的却是主位旁边的那张同样厚重的木椅。
“少爷,可这……”
“不用担心,该座就座”。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两位小屁孩的举动,只当是小孩子懵懂无知罢了,有好心人甚至将小离从那椅子上架下来,还关心叮嘱道:“乖,去找自己的娘,这是是白府主家的座位”。
但赵一尘却道:“她就应该坐那”。
童稚之言,有些出乎意料,可那认真的模样却又引得人哈哈大笑。
于是,小离坐在那座位之上,有些尴尬,但只要赵一尘站在她的身后,她心里就并不害怕,就算是大人的嘻弄声,也只当做是耳旁风。
劝了几次,便不再相劝,反而互相摇头称不,“这是谁家的娃,怎么这般没有教养”。
“好像是赵城主的儿子,只是没想到赵城主一走,这家风就沦落至此,哎”。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年赵城主虽然行事雷厉风行,但接人待物却也是文质彬彬啊”。
话题突然之间又转到赵城主身上,说起那些往事来,不由得又是嗟嘘长叹。
在一声深厚又不失清脆的钟声之后繁杂热闹渐渐散去,站着闲聊的众人纷纷寻了一处位置坐下,唯有小离依旧坐在那大圆桌之旁,赵一尘依旧站在她的身后。
“少爷,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小离回头看了看赵一尘,两条长辫在靠椅之后甩来甩去,有些不安。
“不是不太好,而是刚刚好”。
赵一尘的双手摁住椅靠两侧,同时也将小离牢牢地固定在位置之上,“应该快开始了”。
十岁生辰加冠之礼的确快开始了,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的白管家终于有时间来到正堂,却见一人已经坐了上去,眉头一皱,那双原本正常大小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道缝,他走了上去,想将小离从座位之上抱下。
可哪里想到,小离此刻却如同与木椅连为一体,白管家竟使不上半分气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没想到在最关键的时候竟然出了此等岔子。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只是两个顽皮的孩子,可等等,若真是小屁孩,怎么灵气如此之重。
白管家看向了赵一尘,面容俊朗,眼神清澈,却没有半点童真稚气,他管理白家几十年,见过许多人,处理过许多事,可还是头一遭遇见小孩来砸场子的,而且根据他的经验来看,眼前的小孩心思并不单纯。
“不知白府有何得罪”?
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却依旧犀利,不寒而栗的目光从眼缝之中挥洒而出,很是淡然。
赵一尘道:“我是赵一尘”。
白管家道:“原来是前城主之子,是我不识泰山了,近日府中太忙,公子两度到访未曾一见,只是听闻昨日找了老爷,与白小姐也是相识,想来与白府也算有缘,既是有缘今日为何这般?公子可知此处乃是主位,早有安排,还请公子移步”。
赵一尘看了一眼,白管家神色很是雍和,与一般的老爷爷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心里清楚,管家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既然能做而且一做就是几十年,想来还是有两把刷子,可今日这事,他并不想让步,哪怕与白府管家发生冲突。
“她是小离,如果冠以父姓的话,应该叫白小离”,赵一尘补充说道。
眯成直线的双眼起了些微妙的变化,目光视线由赵一尘转向了那位端坐的女娃,而后缓缓说道:“白-小-离”。
三个字说得很轻,轻得如一根薄如蝉翼的羽毛,几乎只有赵一尘与白小离能够听见。
白管家的手已背至身后,不知在打些什么盘算,可赵一尘不管白管家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又道:“所以她有资格坐在这里,我们并不是来找事,只是想要拿回一些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八岁的男孩,八岁的女孩,却口出狂言,在常人眼中这足够滑稽可笑,一定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白管家并没有嘲笑,只是眯着的双眼闭得更紧了些,双眼连成了直线变成了线段,最终又坍缩成两处冒着光的小点,“既是姓白,与白府恐怕渊源颇深,但毕竟今日是白清清小姐的十岁生辰之礼,有些话不妨晚些说,若是误会,澄清便是,不是误会,白府也不会亏待”。
赵一尘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我来找过白老爷,管家爷爷你是知道的”。
昨日登门拜访,为的就是一个名分,而且定然是要公开的名分,绝不是私下承认然后甩手不管的那种。
从某种意义而言,两人确实给过白老爷机会,可哪曾想,一入那处小院,白老爷便布下那道静声的阵法。从阵法起效的那一刻起,赵一尘就已经对白老爷好感全无。
就是因为好感全无,所以才做出如此无礼之举,既然白老爷害怕这件事公之于众,那么赵一尘就准备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倒想看看白老爷究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赵公子,赵城主素来与老爷交好,此番贸然行事,怕是有些不妥”。
赵一尘承认,这一次确实冲动行事,可堰塘关中有名有脸的人物今日却难得的聚在一起,此等机会也更是难得。
想起断指山间的孤坟,想起小离三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想起小离多次想要找爹的心愿,尤其是深夜熟睡中的梦话。无论今日付出何种代价,白老爷一定要给一个说法。
“少爷,要不”?
小离已有些动摇,但赵一尘坚决说道:“不用怕,有我在,白老爷就算能吃下我,也吃不下这众多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