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平缓爹心情,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孝心,赵一尘对着手持三炷香朝着这从未谋面的母娘叩了三拜。
清晨微雨,有些凉。
几声金锣,几声燥鼓,几声唢呐。
六位抬棺人齐齐上山。
一串红鞭之后,小姑娘盖上第一抔土。
很快,一处新坟在断指山间出现。
自此,母女阴阳相隔。
小女孩在一旁看着,有些发呆,怀中有一白色布兜,是娘亲生前遗物。
银镯,金耳。
其中,最贵重的便是这两样东西。
可对小女孩来说,有一样东西不是遗物,却比这银镯金耳珍贵万倍。
那便是娘亲的一副素描。
这是城主赵鸣特地嘱咐过的,画师也格外用心,不敢有丝毫的差池。
几年之后,当记忆模糊,此画像便是唯一纪念。
无论是画像还是那银镯金耳,城主借去了好几日,询问堰塘关内有名的望族,却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想来也是,有能力包外房的,自然是不差钱的主,不差钱又不想认,唯一的解释就是那男子胆小怕事,只敢偷偷摸摸。
可如此胆小怕事的主,就算是再见一面,又哪有胆量来认下这个外房之后呢?
更何况
在此之前,城主并未报什么希望。
在此之后,城主彻底丧失希望。
城主夫人将画像还有那银镯金耳收好,交回给了那位小姑娘,“小离,今后你就姓赵吧,好不好”?
其母并未冠姓,她自然只知道自己叫小离。
小离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她很乖的将东西收拾得井里有条,不仅是这画像,还有赵一尘的那所小院。
衣食住行,有了小离,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赵一尘很满意,城主夫人见小离如此勤劳,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几日后,堰塘关中来了一位钦差大臣,钦差大臣带来了一道圣旨,“堰塘关城主参与党争,证据确凿,,贬至东罗森林为仆,家私一律充公,永生不得录用”。
赵鸣接旨,并咏叹皇恩浩荡,未罪及家人。
此罪,确实比传闻中的要轻些,估计秦武帝也是害怕太过用力,导致官逼将反。
当日,赵鸣被戴上镣铐铁枷,与其他罪臣一同押送东罗森林。
走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一尘啊,在堰塘城哪都不要去,龙虚道长见你天资不错,曾答应过,待你十岁,便会亲自领你上青云山”。
走之后,城主夫人以及赵一尘便迅速的被赶出赵府,在城内寻了一所小院住下。
这是城主留下的后手,不至于母子二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除了这间小院,一无所有。
小院有些破落,猪圈柴房都有些落雨。
城主夫人褪下了华服,穿着粗布麻衣,拿着铁锤,一点一点都锤严实。赵一尘看着,着实有些心痛,动用灵力悄无声息中为娘亲帮忙。
只是他才五岁,内息并未深厚,妖丹不知为何又被封印,才将一会,就已累得满头大汗。
忙完一切的城主夫人见他这幅模样,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小离眼疾手快,立刻端来了热水,又拧了条热毛巾。
赵一尘这才感觉到舒服了些。
自此以后,城主夫人便靠织布、养猪、种菜维持三人生计,虽说有些苦,但一家三口却也其乐融融,尤其是书童小离,每日从书院回来后,便是帮着洗碗、织布,甚得城主夫人心意。
而赵一尘,依旧很懒。
书院之中,有诸葛先生的戒尺,他始终要畏惧几分。可回至那处小院,他总是喜欢躺着。
春日,他躺在院外闻花开。
夏时,他躺在院前看繁星。
秋日,他躺在院内品落叶。
冬时,他躺在窗前触白雪。
活得依旧像一位高官家的公子哥。
如此,又是三年。
三年之中,城主夫人在邻居口中也变成了九夫人或者小离娘。
她的身材也严重走样,小臂粗壮了不少,肚子上的赘肉也多了不少,眼窝更加深陷,鬓边已现白发。
变化最大的还是脾气,三年之前,她温文尔雅,不是大家闺秀,却有大家闺秀那般气质。
可如今,却火爆的很。
她站在街口,一手持着菜刀,一手拿着砧板,菜刀一敲,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哪个挨千刀的,生儿子没屁眼!哪个挨千刀的,祖宗坟都被刨了!哪个挨千刀的,吃了上顿没下蹲!哪个挨千刀的,断手断脚断子孙的!……”
极为粗鲁,有时连赵一尘都听不下去,捂着耳朵任由她骂去。
邻居们纷纷走上街来,“小离她娘,又怎么了”。
“还怎么?也是奇了怪了,一个尿桶都有人偷,这算个什么世道”?
“你说会不会是那六麻子?我看他就是鬼鬼祟祟”。
“我看不像,我倒觉得堰塘关西边那老李头像,经常来这边转,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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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位妇女接嘴道:“可不是嘛,前几天夜里我家来了贼,还想偷鸡,要不是我男人在家,后院那鸡准没了”。
又一人接嘴道:“是啊,小离她娘,你男人都去了东罗森林,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不如趁着还算年轻,还能生,找个男人嫁了吧,也算有个照应”。
不知为何话题竟然转移到这个上面,阿九有些恼怒,“不嫁,不嫁,我男人还没死呢,嫁什么嫁”。
说着,转头进了小院,用公鸡打鸣的声音喊道:“快起来,都太阳晒屁股了,还在干嘛”。
城主夫人都这位宝贝儿子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客气。
“小离,走了,堰塘书院去了”。
每当娘亲怒斥的时候,赵一尘总会带着小离去那堰塘书院,因为他真不知道究竟又是哪里惹了娘亲生气。
但他又不想娘亲生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避而远之。
赵一尘走后,小院显得有些空旷落寞。
城主夫人的嗓门也逐渐压低,最终变成抽噎。
当然,这一切,她不会让小离看见,更不会让一尘看见。
默默承受,她总是习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