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子向来脾气古怪,不喜有人近身侍候,所以寝殿更是必死禁区,孟衣丝毫没有察觉刚刚递水小奴的欲言又止。
孟衣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大殿的门关的死死的,一路走来不但没见到几个奴婢,此时的氛围还有种作死的感觉。
“大人,子衣为您奉茶。”孟衣透过门缝往里面瞄了一看,压低了声音悄咪咪的喊了一句。寝殿这么大,如果他听不见自己就不要进去了。
陆斯理坐在桌案前,苍白的脸颊有些潮红,抿着的嘴唇被牙齿死死的咬着,充血的眼睛几乎要爆出来似的,俨然疼痛已经让他无法维持平时的面部表情。当看到门外的虚影时,仿佛刚刚所有的挣扎是幻象一般。
“大人,子衣为您奉茶。”软软的声音像烟一样飘了过来,好似一记钟一样打在他的心上。“进来。”
孟衣本来转身要走,但耳边不真切的想起了陆斯理熟悉的声音。只得收拾了一下垮掉的表情,换上一张笑脸推门进去。
对上的依然是盯着自己的六王子,此时他只穿着亵衣随意的坐在床沿,桃花般的唇瓣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容,落到那精致的眸子里面,孟衣托起茶盏,挡住自己脸,却无法阻止心脏的狂跳。
“大人,茶。”
“呈上来。”陆斯理伸出右手,接过茶盏,已经微凉了。抿了一口又放在了孟衣举着的茶盘里。
这就算已经喝过了?有钱人家的生活就是不能比,暂且不说自己去取一坛水,煮一盏茶的功夫,单是这一坛露水也需要几十个小童采集十天半个月了。
“今日又听刘掌管说每日你在膳房仗势欺人?”陆斯以拿起床榻边的一本书,也不管还跪在下面举着茶盏的孟衣,竟然专心的研读了起来。
“我不过是吃的多了一点。”不用管地宫节衣缩食的孟衣回味七膳房的食物还忍不住咂咂嘴,但意识到现在这孤男寡女的环境,又立马噤声了。
“蠢就学得聪明些。抢个食物竟然还被说三道四……”
陆斯理的呼吸很近,很轻,但嘴里面吐出来的语言却如同针尖,刺得孟衣无地自容,他的意思是自己应该手段强硬一些,不要让别人说三道四吗?
孟衣只敢低头看着他的衣角,一瞬间又恼又气,又委屈。她只不过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有些微小的梦想,想要在这里毫无愧疚的生活下去,有朝一日可以回到未来。
“你遇事便委曲求全,对人又口是心非,你这样的奴才不是蠢还是什么?没有势,那就把自己变成势。卑贱的匍匐在地上乞求别人的怜悯,卖弄微笑把自己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那是懦弱,是你自私的逃避。”陆斯理针针见血,平淡的语气里孟衣听出了浓浓的愤怒。
他一个蝼蚁一样的王子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他难道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吗?他知道自己的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被独孤小仲丢弃之后,雪上加霜,生无可恋的绝望。他不知道在地宫里面饥饿地饮食自己鲜血时的委屈,他也不知道偌大的世界没有自己归属的距离。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她只有小主人一个人,只有小主人接纳了自己,只有在小主人身边,孟衣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人。
陆斯理没有尝试过离一个女子这么近,看她强忍着啜泣,泪水吧嗒吧嗒掉在地上,他心里好想塞了一团棉絮,堵得喘不过气来。
孟衣挽着两个桃花小发髻,像两朵即将春日里要绽开的花苞隐隐的颤动,不时还有一股女人的体香。这些都是他曾经极度厌恶的存在。
不管趴在地上的孟衣有什么动作,坐在床榻上的男子都是低垂着眼帘在研读,时而蹙眉,时而得意,时而拿起笔圈圈点点,完全把另一个人忘记了。
但匍匐在地,双腿抽搐,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孟衣还倔强的跪在地上。
黄昏时刻,孟衣大脑已经是昏昏沉沉了,若不是胸腔之中一股股蔓延全身的柔劲,她双腿可能已经废了。
她还是有些固执的认为只要接受了这种惩罚,自己就可以反抗陆斯理说的话。他说的不错,一直以来,她浑浑噩噩的凑合活下去,只是为了偿还那份心底的愧疚,等愧疚消失她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终于,床榻上面的男人动了一下,仿佛沉睡般均匀的呼吸也被打乱了,发出了类似呻吟的低鸣,转而又恢复了平静。孟衣抬头看,只能看到男人完美的、过于精致的下颌。他的眉目藏在书卷里面,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孟衣从心里对这个人存有信任,这种信任没有任何缘由。就像她相信这个集美貌于一身的六王子不会舍弃自己,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像久远的记忆中的某一个人,或许他自身就有一种能让人相信他的气质,孟衣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又如此的真实,处处被印证。
这个人对自己虽然冷漠的如同擦肩而过的路人,但是他却是其中一个可以撩拨她命运的一个关键人物。
陆斯理是被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的,此刻他眼中清明,之前的倦怠和慵懒一扫而光,眼中迸射的光芒几乎可以照亮她的脸庞。当然,黑夜之中孟衣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种目光,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
“你跪了一天?”
“是的,大人。”
傻子!
孟衣看着突然又阴云密布的脸,愣了愣神,她的四肢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陆斯里瞥了一眼僵硬地跪在地面上的孟衣,消瘦的腰执拗的挺得笔直,一股触动似电蛇一样直奔心脏,咬得他格外难受。“蠢奴才。”
“请大人明示。子衣蠢在哪里?”孟衣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但吐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在痛苦地呻吟。委曲求全换来的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孟衣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到小主人身旁,成为一个可以与之齐肩的女人。
她孟衣可不止活了这十三年,再怎么逃避,那愧疚还是压在她的心上。她要连小川的份也努力的活下去,她不愿卑贱的等待别人的怜悯。
“蠢在不知偷懒,蠢在不知变通,蠢在认准一件事就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