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花是“半文钱”的雅称,按照梁太元对这张牌的设计,三位宗师级刺绣高手联手,也休想在一炷香内完成,因此昨日虽然出现了一枝花,却都是靠着上一轮的剩绣才能完成,没想到今日竟看到凰浦在没有剩绣的情况下直接开绣。
“凰浦这是打算放弃第二轮了吗?可这有什么用?就算她们绣出了一枝花,但丢了首发,下一轮只要闲家打的不是文钱,就能叫这一枝花变成废牌!”
“你们再看茂源那边,他们绣的是什么?”
“好像有是个靴子,这是绣人形?有人形那就不是文钱门,是水浒人物?是万子门还是十万门?”
“果然,茂源也不管文钱门了,不过这是打算也放弃了这一轮。”
“闲家不怕啊,就算凰浦、茂源都丢空白秀,只要下面两家打出牌面,那就赢了。”
“也对也对。”
“不对不对!”有人叫了起来:“茂源绣的不是万字门和十万门啊。”
“是啊,那不像哪个水浒人物……”
“难道茂源也开始乱绣了?”
“不管茂源绣什么,总之这一轮闲家是赢定了。”
“不过凰浦也是乱来,何必绣半文钱呢,赶不上了成废牌,还不如直接绣个太极,用一文钱保底。”
普通观众议论纷纷,只有袁莞师在冷笑,她知道高眉娘与梁惠师斗的是什么!那是叛出师门的高徒在向曾经的师父挑战,梁惠师既然下了战书,高眉娘岂能不应?
看看快香已经燃了一半,可凰浦这边的“一枝花”还只绣了不到四成。她们这边这样,茂源那边也快不了。
“哈哈,这一轮凰浦是赶不及了,最后只能扔空白绣地弃牌了。”
“咦,你们看茂源那边!天!那不是万字门,那是文钱门!”
“什么!”
“对!文钱门!波斯进宝——这是尊空文!”
那是“文钱门”最大的一张牌,以“波斯进宝”为图,因此有个人形,乃是一个穿着墨靴的矮子,因而被对马吊绣不够精熟的普通观众误会为万或十万门,此图极其繁复,比之“尊九索”、“一文钱”都要难上五成,就算是三宗师联手,没一炷半香休想绣完。
“茂源和泰奇都托大了。这一轮别想了,都得弃牌。”
袁莞师也是暗中轻叹,既叹高粱这对师徒的顶峰决竞十年难逢,又叹梁惠师之高傲竟有压艳凌高之心。
林叔夜在台上看到,也更进一步把握到了梁惠师的心性,心道:“姑姑说的没错,她虽然要报陈家之仇,但同时也不放过正面挑战旧师的机会!”他便知这一轮的变化不在梁惠师的报仇计划之中,纯粹只是出于她对高眉娘的争胜之心!
就在观众议论声中,高眉娘的手势忽然有了几呼吸的暂停,林小云和李绣奴对视了一眼,手势同时起了改变——他二人与高眉娘的配合,经过这昨日的高强度斗绣后也是更上一层楼了,不用说话,只凭高眉娘的动作就能知道她的意图以及如何配合。高眉娘持针的右手抖了抖,同时左手一甩,也多了一根针线,从单手持针,变成双手持针。
观众之中,有去过海上斗绣的人就叫了起来:“双手绣!双手绣来了!”
因昨日的斗绣有些沉闷,晚上又下了大雨有些人以为斗绣会延迟,今天上午能到场的那都是对刺绣有特殊喜好的,其中大部分是广州的绣娘——她们大多数都听过海上斗绣时有人施展过双手绣绝技,这时无不精神一振。上次和安绣庄斗绣时林小云虽然也展现过双手绣的绝技,但徒弟的本事想必不能和师父比的。
便在众人瞩目于凰浦时,忽听有人叫道:“你们看那边!茂源那边!”
只见茂源那边的台上,梁惠师和陈子艳的手势都起了变化——两人竟然也都双手持针!
“哇!双手绣!三个人的双手绣啊!”
整个斗绣场一下子就都轰动了。真没想到竟然在一场斗绣中能看见三个人同时施展双手绣针法,这三人,一个十二年前就已经成为传奇,一个是这十二年来针压全粤,最后一个更是号称大内首席!但见三个人、六根针,以同样的针法穿引刺盘,渐渐的,众人几乎都要看不清针线的来龙去脉了,只看到六根针下,绣幅的画面在肉眼可见地“生长”出来,这都快得不像在刺绣,而像在画画一般了。
林小云一个咬牙,和李绣奴打了一声招呼,竟然也施展起了双手绣——这一来全场更是哗然,竟是四大高手同展一门绝技。
“叹为观止!这才真是叹为观止了!”
城墙之上,秦德威也是啧啧称道,他这么深地介入这场斗绣原本只是怄气,直到此时,才算从中品出了滋味。
一开始众人只是看个热闹,但渐渐便分出了四人的高下。普通观众看不懂针法,但能从线条进度中判断出速度来——线条进度最慢的是林小云,虽然他施展双手绣时比起普通绣师也已经快了许多,但比起三位资深宗师毕竟相形见绌,“尚衣”陈子艳的线条蔓延明显要比他快上不少。
然而高、梁二人,明显又比陈子艳快上一筹。
若说针线运用之精微、绣品境界之奥妙,普通人未必看得出来,但这时丝绣线条的蔓延进展却是再明显不过,都是梁太元定好的绣路,不存在谁的线路和谁不一样,谁快谁慢便一目了然。
以前绣行的人忌惮着陈子峰和广茂源的威势,但最近茂源其势渐衰,陈子峰又传疯病,绣行的人忌惮心便少了许多,竟然就有人说了出来:“看来咱们的这位‘大内首席’不但不如凰浦那位蒙面绣师,而且也不如梁惠师啊。”
“对啊,看来茂源的第一高手,其实竟是梁惠师!”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嘿嘿,有些人,却是见面不如闻名!”
议论的声音一开始只是窃窃私语,到后来却越说越大声,竟然连陈老夫人也听见了,陈子艳克制着自己以保针路不乱,一张脸却铁青得厉害。
忽听对面一声冷笑,陈子艳针路渐缓,眼睛余光瞥见梁惠师那冷厉的神色,就听她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刺绣的时候要专心!”
轰的一声,陈子艳的耳朵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