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庆师的惨叫声还在透着风雨传来,奀妹的颤抖更明显了。
“别怕,没什么好怕的。”梁惠师冷冷道:“再过几日,他们陈家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过听到惨叫如果没反应,那也是不对的,所以她就点了灯。
奀妹要躲灯光,怕自己的影子被外头的人看见,梁惠师道:“躲什么。你淋到了雨,来我屋里借个暖,没什么好躲的,不用躲。”
奀妹这才站定。
“忽然来是有什么事情?”
“刚才黄娘摸黑从后面过来,问姑姑为什么还不住手,说再逼下去,凰浦就要输了。”奀妹声音很低,她在人后也叫梁惠师姑姑。
梁惠师大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叫人看见……罢了,现在大事皆定,倒也是不怕了。”她言语不大声,却充满了怒意,一边说话一边打开了窗户,院子里头,孙庆师的呻yin更明显了。窗户开了一半,雨水就泼了进来。
院子里传来杨燕武的笑声:“惠师快关窗户,别被雨泼到了。”
梁惠师将窗阖了阖,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杨燕武笑道:“庆师扭到了手指头,我这就送她去找大夫。”
声音渐远,随着外头人物的移动,可以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女人的身形出现在没关完全的窗户缝隙中,随即再因移动而看不见。
梁惠师这才关了窗户。
“只断了一根手指头么?”梁惠师轻轻冷哼了一声。想起当年黄娘断一只手的时候,孙庆师就是现场帮凶。
孙庆师的的遭遇,一半来自自身的贪婪,也有一半来自她的暗中引导,但她做这件事情,除了发泄报仇之外,对整件事情只是增加一个烟幕,并不起决定作用。
“烘好衣裳,赶紧走。”梁惠师冷冷对奀妹说。
“那……”奀妹声音很低:“黄娘说的事……”
孙庆师冷笑:“她是她,我是我!我又不是高秀秀的好徒弟!”
“小惠是我最好的徒弟……”对着微微摇晃的灯火,高眉娘说道:“她的天赋,或许不在我之下。只是迟了几年学绣,所以才落在了我后面,我虽然忘记了什么时候见到她的,但她来到我身边之后,很快就脱颖而出了。”
奀妹出去后,梁惠师躺在了上,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高眉娘的场景。那时候秀秀年纪还不大,但刺绣的时候身上却仿佛散发出日月一般的光芒。
那是多么骄傲、又多么美丽的一个人啊!虽然她对自己冷冷的,不过她对谁都是冷冷的,因此梁惠师不曾因此有怨。
奀妹出去的时候,窜进了一只进来躲雨的野猫,梁惠师本来想将它赶走,但野猫抬起头来,双方目光接触的一刹那,梁惠师忽然停下了驱赶的踢脚,转而将门关上。野猫蹭到炉火边上,梁惠师也不赶它,任它偎依着炉子烘干自己的毛发。
“在我们这些人里头,小惠对陈家的仇恨,或许是最深的。”高眉娘对林叔夜道:“她在出事之前,就一直提醒我陈子峰不可信任,可惜那时候我没听进去。”
不知怎么的,在夜猫烘干毛发之后,梁惠师竟将它抱了起来,她躺在摇摇椅上,一手摸着杂乱的猫毛,眼神半阖,仿佛穿透了时空正看着十余年前的诸般场景。
从陈子峰第一天进门,她就不喜欢他!
这个人对姑姑是有野心的——不只是对她的技艺,而且对她的人——这一点梁惠师从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她能看穿,因为她知道自己看姑姑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的。
“小惠非常聪明,而且她这种聪明不但体现在刺绣上,也体现在日常生活中,甚至就是商场上的算计、人心上的把握,她也都非常。但我当时看不得她这一点,因为觉得她把聪明浪费在不相干的事情上了——在当时的我看来,除了刺绣之外,其它事都是不相干的。”
林叔夜原本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不禁插了一句口:“那现在呢?”
高眉娘一时莞尔,眼前人果然是懂自己的,而且在他面前,自己是能感到轻松的,以至于有时候竟会真正地笑,就像此刻一样:“现在……对我来说,仍然是不相干的。”
她轻笑了一下,思绪又拉回到十几年前:“那时候我年龄其实还小,但是刺绣的事情已经让我殚精竭虑,所以实在,陈子峰的到来能分担我的外务,我自然是乐意的,后来他也证明了他的。
“在他的运营下,绣庄连克难关蒸蒸日上,除了小惠之外,所有人都服膺了他,也信任了他,包括我。终于,走到了最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