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高眉娘却说:“没有,都只是安定人心的骗人言语罢了。这场胜负的关键……”她伸出了两只手指,手指上光芒闪动:“仍然是在这根绣花针上。”
林小云却欢喜道:“所以其实也不用什么计谋,就靠着咱们师徒三个也能赢对不对?”
高眉娘冷笑了起来:“对面有七位宗师,加上两位功力比你们只高不低的大师傅,‘师徒三人’?嘿,若是换了我另外两个徒弟在此,的确可以一战——小惠未叛,黄娘完好,我们三人联手,别说七宗师,就是九个宗师来了我们也照杀不悟。现在换了你们两个,却就难了。”
听了这话,李绣奴为之一丧气,林小云却道:“难……那就是说,有机会?”
“确实有一点机会的。”高眉娘说着,摊开了一副马吊牌:“这绣马吊大家都是第一回玩,机会也许就藏在此处。”
凰浦既定了出战人选,他们心怀坦荡,便将名单报了上去——却不想他们竟是第一个报的。
茂源那边没想到这一点,杨燕武针对区大娘和黄娘的追加布置便落了个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陈老夫人忽然有些怅然,叹道:“想不到,唉,其实也不是想不到。”
她和高眉娘的渊源也很深,同样很了解她的为人和行事方式,这时眼看对方光明磊落,反观自身反而暗中有愧。
陈子艳道:“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就算这些年功力更上层楼,但带着两个新丁,能顶什么事!”
陈老夫人沉吟着:“其实还是有点隐忧。”
“什么隐忧。”
陈老夫人不答,嘴里却念叨着:“内奸不除,绝无胜机,内奸不除,绝无胜机……”
“祖母还在想着大哥的话?他都疯了!”
陈老夫人却摇头道:“不,你大哥从来言无不中的。他只是有心魔,但既然这样说,那自必有他的道理。现在六七个宗师围攻高秀秀一人,她再怎么能耐也绝对抵挡不住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变生肘腋之间。”
陈子艳脸色微变:“祖母是怕斗绣场上,内奸反水?”
“不得不防。”
在绝对优势的实力对比下,若说还有翻盘的机会,那就是内奸临阵倒戈。
“那这个内奸……祖母觉得是姓梁的,还是姓孙的?”
“如果让我选,”陈老夫人悲叹:“我自然不希望是庆儿。”
“既然祖母觉得孙庆师有可疑,那也就不用叫什么庆儿了。把她叫来,三面六目问个清楚!”
陈子艳就是这样的,她心中缺乏善意,却也不具备作恶所需要的心机,这些年能在宫里撑下来,全凭一个“忍字”,忍成了一块木头一般,可也因一味憋屈,一回到广州整个人便越发地放肆了,陈老夫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却因为怕刺激孙女而不敢再说什么,甚至不敢再劝,只是用连陈子艳都听不见的声音喃喃着:“峰儿,你什么时候能好啊,你再不好起来,这个家……我可要撑不下去了!”
孙庆师刚在为马吊绣的事做准备,忽然被单独叫了来不免有些奇怪。
“叫庆儿你来,是让你去调查一件事。”园子里明面上只有陈老夫人,她怕陈子艳脸上露出破绽,便让她躲在暗处。
“有什么事情,娘师吩咐就是了。”没其他人的时,孙庆师是这样称呼的。
被她这么一叫,陈老夫人便有些不忍,然而却还是硬起了心肠:“广潮第一关,‘摸破补’那个策略,你去查一查是谁泄露的,我要扒了那人的皮!”
孙庆师的眼神忽然有些闪躲,随即笑道:“这个方略虽是惠师提出来的,但凰浦那边多半也是知道的,会不会是他们那边泄露的。”
“杨管库已经查明,不是他们那边漏的,就是我们这边走的消息。杨管库甚至查到广泰奇那边接头的人了,只是不知道我们这边是谁卖的。”
孙庆师脸上肌肉无法自控地又再次僵硬了几分:“那……那人可真是大胆!”她脱口说了这么一句,语调才渐渐从慌张中恢复自然,思绪也理了过来:“这事交给我!我一定将人揪出来!”
“后天就要斗绣了,所以今天之内,你就得把人查出来。大战在即,不可留着内奸耽误大事!”
孙庆师离开后,陈子艳走了出来:“果然是她!”
就连她都看出了端倪,何况陈老夫人:“唉,自退隐之后,我是真的老了,心肠也软了。若放以前,她岂敢耳!”
“马吊绣一役,是不能让她上了。”
“这个自然,不过,”陈老夫人道:“我还想再看看惠师那边……”
胡嬷嬷入内:“惠师来了。”
祖孙二人对望了一眼。
“请。”
梁惠师走了进来,瞧见二人,笑道:“可巧了,尚衣也在,那却正好。”
陈子艳皱眉:“你找我有事?”
“高秀秀那边,竟然没动让袁黄出手的意思,我寻思着,她敢这样多半就是另有后手了。”梁惠师道:“因此不得不防。”
陈子艳问:“怎么防?”
“自然是我们再买一个保票。”梁惠师冷然道:“我思前想后,终究是想到了一事,只是这事却得尚衣出手才行。”跟着便将一桩秘密说了。
陈子艳祖孙大奇:“竟还有这事!”
“自然是的。”梁惠师笑道:“这件事情,当事人自己都不记得——她太高傲了!另一个在场的人是块木头。因此只我留了心。上次尚衣那般无理由地逼三少爷他也屈服,这不是已经应验了么?”
陈子艳忍不住道:“原来是这个缘故,那你上次怎么不明说!”
“当时不说,是我顾念着尚衣的脸皮,”梁惠师冷笑道:“但现在决战在即,什么招数都得用上了,尚衣的脸面,也得往后面放一放了,老夫人你说对么?”
不管陈子艳一张变成猪肝色的脸,梁惠师自顾自地就告辞了。
她走了之后,陈子艳还在恼怒她的姿态,陈老夫人已经自言自语起来:“不是她,看来真不是她!”
“祖母,你说什么?”
“应该不是她了!”陈老夫人叹道:“虽然我一直猜疑她,但不择手段地要将高氏往死里整,这般怨毒再假不来了。再说,她若真有异心,便当加倍地逢迎掩饰,便如庆……便如孙庆师那样,而不是对你不假辞色,甚至还屡屡与你作对,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喜怒怨憎。”
她虽然老了,刚毅果决远不如中年之事,但心念既定,便不再犹豫:“把孙庆师换下来吧。大敌当前,不可留下这般隐患。空出来的位置,在庄中大师傅里……”
“我去!”
“啊?不可!”陈老夫人忙道:“你的身份,是我茂源的底牌,不可轻动!”
“不出手上次也出手了。”陈子艳恨恨道:“上一次显然是姓高的联同姓沈的做局,才将我坑了进去。我就是要教天下人知道,论真正的针功,我绝大内首席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