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威权虽重,但毕竟是太监心性,既然跟霍绾儿打了赌,便对这广潮斗绣格外上心,让人好生盯着。
第二日去监视的小太监便将玄妙观那边的情况一个接一个地报上来:
“那凰浦昨日吃了亏,今日便学了乖,一大早就去排队,但他去得早,别人也不晚,全都是大半夜的就在巷子里占位置。”
“因昨日的教训,这次他们带的人多了,除了壮汉还有壮妇,八个绣庄里头,潮康祥和福瑞德也一个暗一个明地帮着他们,倒也没算吃了亏,最后占了中间。”
秦德威听到这里就骂潮康祥:“这帮潮州人真是鬼脑袋!竟敢暗中违逆咱家的意思!”不过潮州人在嘉靖朝也很有势力,潮康祥对自己这边孝敬也足,再说人家帮也只是暗帮,虽然没逃过太监的眼力却也总算没公然拂他秦少监的脸,因此骂过一句也就算了。
“广茂源和潮康祥先进去了,今日广茂源被挑中了两个大件、一个小件,潮康祥那边大件没被挑中,但被挑中了六个小件。”
秦德威听得点头:“算上昨日,茂源便得了十二分,康祥也有十一分了。果然不愧是粤绣前二!其它绣庄如何?”
“广泰奇也被挑中了四个小件,福瑞德则被挑中了一个大件、一个小件。其它绣庄还在后面呢,现在是凰浦进去了,还没出来。”
秦德威呀了一声:“今年咬得挺紧的啊,咱家记得广泰奇昨日得了四分,福瑞德得了三分吧?这样便一个八一个七。今年广潮斗绣第二关,前四是出来了。”
后面的几个绣庄,昨日所得分数皆低,大概率是无法翻盘了——嫁妆绣所需的物件就那么些,前面挑中的越多,后面能争取到的就越小,真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除非凰浦能把剩下的全包了,否则翻身难矣!”
过了有一顿饭工夫,去监视的小太监自己跑回来禀报:“凰浦出来了,挑中了六个小件。”说完他自己追了一句:“怎么挑了这么多,只以今日来算,都压过泰奇和瑞德了。难道她们姐妹俩释怨了?”
秦德威放声大笑:“你懂什么!霍家千金要真将凰浦往死里压,那既显得刻意,又让人疑她不公,还要跟养姐结仇——那何苦来着?本来就是闺阁中一点小怄气,也得讲究分寸的。但给了六分,抬举得在泰奇、瑞德之上,一来不显刻意,却仍将凰浦过关的路给堵绝了,她姐姐也不好说什么了。”
“干爹说的是。”小太监笑道:“虽得了六分,却要排在福瑞德之下,怎么的也得被淘汰了。除非明日他们能拿下嫁衣。”
“不可能的。”秦德威笑道:“茂源、康祥两家的嫁衣我都看过了,真真是好针线!不论礼制式样的话,给公主当嫁衣都绰绰有余了。霍家千金选哪一件都是极体面的。除非凰浦那件嫁衣真个是神仙针线,否则她借着咱家给的由头要给那个螟蛉下马威,便只会往下压,怎么可能往上提携?不必看了!让小绾儿准备好银子,好去北边买地。”
他赢了赌注,心情大好,连对霍绾儿的称呼也变亲昵了。
与此同时,博雅绣庄的后园,众人却是面如死灰。
袁莞师最先反应过来,摆手道:“罢了罢了!也是时运有蹇,这一遭我们虽败,却非战之罪也!”
林小云则依然愤愤不平:“若不是第一天我们被不公对待,这一关我们肯定能过的!”
黎嫂道:“咱们还有机会的。明天还要献嫁衣,如果被挑中,那可是整整十分。一下子变成第一了。”
“怎么可能!”林小云冷笑:“咱们家今天献的东西,件件都是精品!泰奇、瑞德也就算了,毕竟在我们前头,可后面那几家那些东西,哪里能跟我们的比?真要有心,那便是一股脑全收了,没个十几分,也有九分八分,但为什么刚好就挑了六小件?这就是刻意要将我们卡在全排行第五、天字组第三!”
他这么一分析,众人皆觉得有理,想到明天的嫁衣献上去也是白献,一时间更是丧气。
众人又议了一番,均觉得林小云所说不错,又想自己绣庄明明有这份实力,却偏偏因为刺绣以外的干扰而卡在这里,真是不甘心啊。
念及此处,众人一起望向高眉娘。
高眉娘一直坐在那里听着,没有说话,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便说道:“小云、绣奴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众人起身告退,高眉娘忽然又道:“其实大家不用愁眉苦脸啊。这一关斗绣,我们已经赢了。”
众人闻言无不惊喜,袁莞师喜道:“高师傅有办法?”
高眉娘微微一笑:“霍家千金给了我们六分,所以我便知道,明日献绣,我们必赢的。”她也不再解释,“小云,绣奴,将明日要献的嫁衣带上,我稍作改制。”
众人虽然未得其说明,但都只是又好奇,又兴奋——都没有怀疑高眉娘的判断,人人都觉得姑姑既然这样说,那自己绣庄必定能赢!
茂园的空气,比起之前有所舒缓。
这一关打下来,广茂源已经确定了领先地位,而凰浦那边也确定要出局了。
陈老夫人和陈子艳坐着,胡嬷嬷站在那里回话。
“惠师那口气,算是顺过来了。”胡嬷嬷说:“她答应下一关会出来压场。”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对陈子艳说:“只要她肯下场,艳儿你就不必抛头露面了。”
“不过她有个条件。”
陈子艳皱起了眉头,陈老夫人问:“什么条件。”
“她说如果下一关她替茂源赢了,就将南海坊给她,以后仍挂在茂源旗下但听调不听宣,万一输了,她就净身离庄以谢罪。”
陈子艳怒道:“一场斗绣就要一个大绣坊?她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