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芦苇深处有人家(1 / 2)

人生归途,渡怨成恨。

肮脏的人世间,丑态百出,人的恶要比人的善多,因为人在噩梦中重生,在啼哭中苏醒。

“所有的光辉神圣背离人性,这是不道德的,治病救人的大夫脱下神袍会骂病患是残次品,衙役捕头会在退休之前敲案犯家属一笔退休费,县太爷会私相授受私拿鸡鸭鱼肉里面的油水做回扣,历朝历代,从未改变。”大圣似乎看贯了人世间太多的黑暗,对于脏浊的人界不禁心凉胆颤。

”知道天为什么暗了吗?因为官商勾结上行下效沆瀣一气,人心点燃欲望欲望释放魔掌,淫威逼近穷人无路可走反叛成魔,教化不严思想成堕,酒色财气皆沾利欲熏心,沽名钓誉浊人心情,一边装着佛一边心里住着魔,天是天王老子的天,地是皇帝老子的地,人怎么可以与天抗衡与地抗争,如此大逆不道?”大圣一口气揭开人间的遮羞布。

大圣在地上画个圈圈将自己困在里面:“生活就像高压的囚牢,我们喘息着给自己戴上枷锁!”

阿丽丽犹豫半响:“大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就黑到底吧!”既然城市是污浊的,那么大圣必须要在臭水沟里走下去,这样走着走着才会看到源头活水的沟渠。

“他再说什么呀?”兰花豆被风吹裂的手掌指向脾焦烧心的大圣。

“大侠都是光辉神圣的,只有我等是泥浊之辈!”兰花豆听不懂大圣的言辞,阿丽丽不足挂齿地摆了摆手。

大圣望向荆棘的草丛,翻身越过丛林,脸上划了几条胡烂,荆棘蹭破了额头的皮,留下三道红印子:“我的精神贫瘠,我的身体疲惫,因此我要精益求精,身体力行,执着自己去追梦。”

正值秋暮初冬,疯逗打闹的三人经过寒烟河畔,但见河水干涸,河风凄冷,寥寥无几的芦苇荡里游出三两只凫水的土鸭子。

河沿子上搭了一座简陋的鸭棚,有婆孙二人在河边上放鸭子,太阳马上要落山了,老婆婆自个收拾根长篙子赶鸭子上笼,就这样玩了一天的麻鸭兽不情不愿地上笼。

大圣看天色不早了,不易勉强赶路,他领着两个拖油瓶欲向婆孙二人投宿,提及投宿一事,大圣解释诚恳:“阿婆,我们三人赶路到此,见天色已晚,想向您借宿一宿,我们不会叨扰太久,一晚就走。”

“哦!”迎面有生客过来讨扰,老婆婆渐渐放下四处敲打的竹篙,停止了对生人虚张声势的催赶。

老婆婆屋里太穷,生了几个儿子没用,姑娘跟女婿在镇上卖鸡子,她看老幺可怜把他屋里的姑娘接来身边照顾,婆孙两个常年在河边靠放鸭子为生。

老婆婆结婚那会儿没地种,就在河边上搭了一个棚子放两百只鸭子,后来划分了田地,又种了几十年的地,后面跟儿子媳妇滴关系搞不好,自己又一个人搬了出来,顺带把小杂种屋里滴姑娘接过来照顾。

河边上棚子塌了破了,她就把二媳妇娘屋里陪嫁的一车板子搬过来建了棚子,二媳妇老骂她是个强偷,是个拱墙的老鼠,爱偷屋滴东西,手脚一点都不干净。

老娘有点小偷小摸儿子们是知道的,恰恰有天二儿子滴媳妇儿在外面做事还没有回来,她偷偷摸进去拖着两块厚厚的板子从二儿子面前过,媳妇儿的嫁妆不声不响都被搬空了,因为是自己屋里滴老娘,二儿子在门口坐着气都不敢“吱”一声,他怕惹怒老娘挤眉弄眼将傻眼的大姑娘拍了回去。

二儿子是十里八村公认的大孝子,褒贬不一的愚孝似乎对他起了作用。因此为了捍卫自己的亲情权益,他不惜多年来对老婆恶言相向,拳打脚踢。夫妻本是两口子,你为了她,她为了你,最后将矛盾爆发的冲突直指向没有血缘关系的妻子,为了这场亲情的和谐落幕很有必要牺牲一直为他着想的妻子,婆婆骂老婆,儿子打老婆,婆婆在一旁拍手叫好,认为媳妇活该儿子打滴好。

桃婆常言道:“儿子保芯,姑娘保命。”烧着滴蜡烛可以保住芯,儿子传宗接代可以延续香火,姑娘在她老了可以给她买吃滴。桃婆身为一个女性被封建思想荼毒了八十年,如此这般辛苦还要去祸害下一代的女人,这场因果报应都报应到了子女身上去了!

河床上沿来了一位谭奶奶,看面相挺和善的,她似乎是来讲道理的。桃婆做人阴到坏,元英是个小辈有些话碍于情面不好明说,她婆婆的辈分跟桃婆的辈分是一样的,她托她婆婆过来跟桃婆说哈子,起因是桃婆趁她上班偷了她鸭窝里鸭子生的鸭蛋。

大圣到了哪一个地方就想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于是便拉着好不容易碰上的谭奶奶说三道四,了解当地的家常,谭奶奶很愿意给他说叨说叨。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阿丽丽站在女性的立场,替桃婆的媳妇鸣不平。

“别给我多提父母爱子女,生儿育女就是为了给自己扶病养老做准备,生是因为责任,养是因为义务,这一切的利益只是为了公平二字!”兰花豆受了刺激似乎很决断,他当场批判老人疯批的做法,他这么激动倒是把大圣给吓了一跳。

“人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动物,没钱,没钱怎么谈爱;没钱,老婆儿子都排在末尾。”大圣决绝地说出口。

桃婆一碗水端不平,她倚老卖老不仅打媳妇还打孙女,农村里那些粗俗不堪的脏话全摆上了台面,光是骂孙女肮脏恶心的话就足足骂了两个时辰。就因为老二屋里生滴是两个姑娘,老大屋里生滴是儿子,儿子又添了个孙子,二媳妇人微言轻,老公一向对她没一个好言语,故而遭家族冷漠了半辈子,婆婆看不惯媳妇没留一个香火,对她始终是不待见的。

桃婆是个农民,二媳妇的爹当个小官儿,她心里气不过,总想气势上压媳妇一头,就连媳妇死了多年的亲爹也多次拿出来鞭挞,姥亲爷又没惹到她,还借给了他一笔钱建房子,老人没脸没皮日子久了将这个事抹了个干净,最后姥亲爷过世这么多年还被拉出来骂了不止一遍又一遍,二媳妇心里窝火次次气得跑回房间瞎流眼滴。

二媳妇借别人的话来说:“没得用的男滴,一个女人在外面做死了都不中!”男滴天天在外面打牌踢瞎子,回来了烧火卫生一个都不做,老婆天天犁上赶到耙上累死累活地赶回来,躬着屁股烧火做饭给他吃,还得三请四请把他请上桌,他这个一家之主跟他爹一样就大摇大摆地坐上了主位,看着老婆亲自给他添饭拿筷子就差喂到他口里,吃完饭筷子直接一甩嘴巴一抹走人,老婆刚烧完饭又开始收拾厨房,厨房总是灯点着,妻子拿油抹布严丝合缝地擦干净灶台上的油烟。

丈夫除了暴力,再就是冷暴力,一个人自私自利放大到极致,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概不管闲。大夏天的,一家三口吃剩菜剩饭导致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媳妇托人把牌场打牌的老公喊回来,丈夫说他不管,然后立刻扭头就回了牌场继续打牌,两个姑娘也跟着腹泻闹了一天肚子,一个男人连家人的生死安危都不顾,这他妈算什么男人?

要是自己的老娘生病了,忙前忙后,把屎把尿都不在话下,这就是现实中淋漓尽致的伪善,人们皆相称颂的大孝子。

桃婆做事摸期,常被别人叫“摸三婆”,或者说“她是闷着吸血的阴影蚊子”,她借老徐家的牛耕田,老徐说他借牛给你可以,就是不能跟他婆婆说,钱不能都把他婆婆捏着,他好买点噶酒喝儿。摸三婆碰到老徐滴江婆在塘生上洗衣服,就立刻把这个事告诉她滴婆婆,老徐没得酒喝到处戳她滴拐。

大过年的鸭子整只整只的往老幺屋里提,老大屋里滴媳妇开门看到了,每次都跟湾里人说她滴拐话,说她只晓得关心老幺,不晓得关心长子,儿子生孙子,孙子又生曾孙子,老大屋里是有功之臣。卖熟食生意的在外面混的再怎么差也总比在乡下种地的农民好吧,那么热的天,田里的苞谷地里的谷子用板车拖到帮她往屋里抗,一年到头一点米都想不到她滴一点。

桃婆屋里那么多田,老二不贼,田地没分到一点,老大也比老二强一点,好田好地都在桃婆手里死死捏着呢,老二俩口子就落到薄薄的一口田。田税地税一缴,种子费一除,只落下个糊口的钱。老二更可怜,上不上下不下,上面有老大,下面有老幺,不讨爹妈喜欢,尽管老婆怨声载道,也依然爱爹妈不维护老婆,老婆离家出走回娘家都闹了好几回了。

老婆婆常说哪个屋里滴爹爹死好吃,哪个叫他他就跑过去吃饭,反正湾里办事哪个叫她,她都是黑着脸不去的,嘴上说自己不爱占别人滴相宜,自己又把老大老二屋里滴锅碗瓢盆镰刀栽头搬了个精光。

老婆婆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对几个儿子都是一样的,但是她对于小拇指的偏爱却多过了对大拇指的付出,却没想到大拇指出力是最多的。

二媳妇逢人便说:“过年,姑娘儿子提回来的牛奶,那么热的天道,田梗上甩的到处都是牛奶盒子。过节,姑娘送过来的苹果香蕉拾在床底下,东西都放烂了我俩个姑娘享不到她一口吃滴,给老大屋里送滴鸡子鸭子,给孙子吃滴鸡蛋虾子,平日里喂孙子吃滴饼干粑粑,给这家屋里买滴炒粉,给那家屋里买滴炒面,我姑娘搬个小板凳愣是坐在干硬上看着他们吃。”

老二是个犟猪,他犟着脾气跟老婆解释:“俩老滴本来就造业,你又不是不晓得!”

老二的老婆叫屈道:“她造业,哪个屋里不造业,未必哪个屋里比她穷些,你看看隔壁滴谭婆,怕孙子孙姑娘没得中饭吃,天天跑上来把的蛋糕面包,我的姑娘从出世到今天,他们哪个帮我带过一天?”

这世间最大的病是穷病,普通信众一生无力摆脱穷病的折磨,故此老婆婆也不例外,所以爱小贪便宜是常事,这是刻在人骨子里的麻木不仁,因为人性里面的自私利己是负面的产物。

阿丽丽站在女性的角度对她重新解读:“如果恶毒是一种罪,那么六亲不认是她的代价!”

阿丽丽对着一向心软的大圣说道:“心软就是病!”

大圣回答她:“这只是一场误会,误会解决好了不就行了吗?”

阿丽丽叫住跃跃欲试的大圣:“这是道德的沦丧,也是时代的悲剧,这些罪孽是时代造成的!”

大圣慌不迭出地奔向鸭棚:“小到一个家族,大到一个国家,渡法释厄是必然的,不论好坏,这是起点,是偶然的!”

这是对于人性顽根的试探,慧极必伤,阿丽丽孜孜不倦劝导大圣及时抽身:“人性经不起考验,所以不要轻易尝试尝试,尝试就是失败!”

“我要学唐僧一样,渡人上岸!”大圣奋不顾身投入自己热爱的使命当中,即便前路再难,他也要险而挺阻。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要记住这一点。当你尝试过后,你就会发现以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个肮脏的世界,同样的你就会被这个肮脏的世界所包围,甚至被同化!”谁都想当救世主,谁都想解救全世界,最后计划落空,不惜被恶魔同化堕落地狱,毁灭了曾经的理想之城,把它变成废土人间地狱,阿丽丽见得太多了,这个世界被恶同化的人也多。

憨憨的豆子调侃他:“人都吃不饱,还想着去救人?”

大圣当即回应:“救人和自救……”大圣未说出口的话,被风带跑偏了。

大圣消失在风里,阿丽丽执著回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传播佛法,以柔克刚,削弱根深蒂固的思想,打破封建的枷衣。”

河边风大,孙女的脸蛋生了冻疮冻得红彤彤的,十根小指头早早地戴上了五爪绒,头上特地戴个绵帽保护冻紫的耳朵,小棉袄裹得厚厚实实地挡住外面的寒风湿气。

老婆婆衰老得像个枯树桩子,脸上沟壑密布,只剩下一张死皮,薄薄地吊住脸骨。河风吹伤了眼睛,眼睛睁也睁不开,眯成一条缝隙,两个眼袋下垂严重,只要河里的风一吹就会瞎流眼滴,长年住在河边风湿腿痛不在话下,照样貌推算婆婆应该长达七十高龄了。

她穿着跟她孙女同款的破布棉袍,只不过她孙女的破洞补丁比她少一点罢了。她还戴着白点点的蓝布棉花帽子,翻出的帽檐上露出里面洁白的棉芯,她将垂老的身体包裹得严实,防止袍帽灌了风进去。

“我们家就这么一点大,我跟我孙女住一间,你们几位要是不嫌弃麻烦跟鸭子挤一个屋!”家里穷酸没空屋子住人,老婆婆想教大圣他们几个去鸭笼将就一晚上。

“没问题!”大圣听见有地方落脚,满口答应下来。

兰花豆随即点头:“嗯!是个古板的老太婆!”

农村的土灶里烧着大把大把晒干的棉梗,这些一摞摞捆好的棉梗就像是不要钱的,柴火灶里塞隘了细柴火梗。棉梗烧得旺盛,烈火焚烧的枯树枝子噼里啪啦的作响。

借着厨房昏黄的火光,老婆婆揉了一斤玉米面,大铁锅隔水架了一个炊篦,烧大火蒸了一盘窝窝头,五人咽着窝头就着腌菜吃。

油渍斑斑的桌面,东倒西歪的桌子腿,三人吃饭生怕吃饭滴桌子突然倒了,把几个滴腿给砸到了。

一盘子窝头就那么几个,这么多人分也分不过来,就连一盘腌菜大家也都是尖着筷子拈。起初三人还讲点礼性,到了后面不够吃完全就开抢,大圣肚子饿性子是最放得开的,毕竟食物这种不臭不烂的东西,谁先吃进肚子里谁最实在!

老人无喜无悲,她又尖又屁,她少量地夹了一筷子腌菜,她味同嚼蜡地吞着嚼了一半的窝头,她的脸特像一张死气沉沉布满老年斑的死人脸。

小姑娘学大圣的样子将腌菜加在窝头里面,她啃一口腌菜窝头,盯大圣他们几个一笑,一双眼睛笑眯眯的。

“……!”兰花豆啃了一个窝头,剩下的一个被大圣抢走了。

窝窝头,没油水,不顶饿,当时是吃饱了,过后就又饿了,瓷盘子圆润的边角被大圣的脏手摸得油光泛亮。

大圣这个小机灵鬼怕他打抢来窝头的主意,于是将窝头舔一舔沾上他的唾沫涎,当着好兄弟兰花豆的面,乖张地吐了吐舌头宣告窝头已经被他吃光光。

“嗝!”吃个饭就像打战一样,桌子上的盘子碗东倒西歪,大圣勉强吃了个六七分饱,吃完饭以后嘴巴一抹,抹掉嘴巴上粘的窝头屑。

现在这个点没菜又没饭了,阿丽丽又特别吃得,一顿能添两大碗饭吃,现在什么鬼都没得,她只好扞了半盘子咸菜吃,起码能在腌菜里看到一点噶油水。

“唉!”目睹收走的腌菜盘子,阿丽丽惆怅不已,她不停的用筷子敲着空碗,殊不知这在封建的老人看来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毕竟饭桌上的礼仪是不能用筷子敲着碗发出声响的。

老人在旁边横眉冷眼,大圣看出了老人的不对头,他赶忙呵斥阿丽丽住手:“手掌着碗!”毕竟入乡随俗,阿丽丽还是要参照当地饭桌上的规矩的。

“咕噜咕噜!”兰花豆狼吞虎咽吃了一个小窝头,肚子到现在依然是空的,舌头不放弃舔舐着筷头上残留的腌菜丝,两只手捧起粗瓷碗干了一大碗白开水,他先凑合凑合多喝点开水填饱肚子吧!

草草吃完晚餐后,大圣信心满满进屋给老人传道授法,他准备好了一大堆抄写好的佛经,像个老师一样给老学生讲课。

阿丽丽及时出现在门边:“村长规定了的,没有文化的人,是不能信教的,再说了阿婆从小也没读到过书,你拿什么教育她?”

大圣一手佛经,一时语塞,人跟个木头一样傻了。

阿丽丽再说道:“她是芝麻教的,难道你要她改投他教,背叛亲爱的芝麻大人。佛法固然要传播,但是操之过急只得物极必反,所以唐三藏去西天取西经才需要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都不可以说是修行……”

阿婆是信芝麻的,每个礼拜天都会聚众念水果心经,再者村里年轻的妇女还有信菠萝蜜的,菠萝蜜的教徒是不能吃菠萝的。天灾人祸因由不断,去水果堂礼拜的已经由少数发展为多数,两股势力相互拉拢逐渐结合拧成一根麻绳,村长担心这股势力太过庞大威胁统治者的地位,所以已经竭心尽力在明面上遏制这股力量的凸起,规闭各行各家蠢蠢欲动的野心以及拨乱反正的欲望。

信芝麻教的,不能请客吃饭,不能叫祖宗,婆婆去其他教的教徒家串门子,菠萝蜜教的主使说“:”你莫来啊,要是冲撞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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