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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忆未央 朕乃花爷 17582 字 2023-05-18

“你们中午在哪吃的饭……西餐吗……老外请客?”

……

会议室的门关了一整天,我也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整天——要杀要剐,倒是给老娘来个痛快啊!这么耗下去,我不犯心脏病也得精神错乱!

太阳西斜,办公室里渐渐暗了下来。会议室那边传来了冯经理的喊声,本就压抑的空气更加紧张起来:“小许!小许!你过来一下!”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时候叫我,该不会是……我声音颤抖着答应一声,跑了过去。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条缝,冯经理的头露在外面。看见我过来,他把头缩了回去。我一走进会议室,就看到会议桌上散乱地摊着一大堆文件,上面还有许多勾勾画画的笔迹,纸堆里矗立着两个纸杯。背对着门并排坐着两个人,靠近门口的是冯经理,不用问,他旁边那位一定就是“那个人”了。“那个人”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身旁的椅子上放着一件藏蓝色呢子大衣和一个公文包。这瘦削的身形……

冯经理转过头对“那个人”说:“你刚才说需要小许帮忙做什么来着?直接跟她说吧。”

“那个人”放下笔,拿起面前的几页纸,转过身来——哎,这不是周欣嘛!怎么是他?惊喜如疾风般掠过我的心头,我的心底里隐隐升起一些异样,就好像……好像自己一直在等着他似的。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勾。

“许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几页中文翻译成英文好吗?”还是那柔和优雅的声音,低低的,听得我心都要化了,“……五号字,字体用timesneroman——我喜欢这个字体……对,要加页码,居中对齐。我说清楚了吗?明天下班前发给我,可以吗?我写得有点潦草,哪里不清楚你随时问我。我今天事情有点多,只好有劳你受累了,谢谢。”

喜悦像脱缰的野马,从我的心中狂奔而出,我抑制不住地想笑。真是邪门了,让我干活我怎么会这么高兴啊?哦,是的,我需要这个东西,我需要用它来证明我的英语没那么烂,我需要用它来证明我不是个只会蹭饭吃的饭桶。我太需要这个东西了。是的,就是因为这个。

我双手接过周欣递过来的那几张纸,趁机翻起眼皮,偷偷看他的脸。他的表情很平和,但眼底透着一丝疲惫。不知为什么,就这么一眼,我刚刚安分了一点的心脏又有点抑制不住地想要狂跳。我控制着自己,答应一声,拿着这几张纸出了会议室。才发现,我的手在颤抖。

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仔细看了看周欣交给我的东西。那是四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正反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的地方还画着箭头。纸因为写得用力而变得皱皱巴巴,字迹的确有些潦草,但还算清晰,笔画的每处转折都棱角分明,很倔强的样子。我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是对设备的补充描述,想必是冯经理根据甘肃工厂的要求,和周欣讨论确定的。

我的精神振奋起来,我大概是不会被开除了——不然冯经理也不会让我帮周欣干活嘛!之前为了那次会谈恶补的专业词汇也终于派上了些用场,翻译时帮我省了不少力气。

敲下最后一个句点,我长舒了口气,身子往椅背上一仰。从后腰部突然传来一阵锥心般的刺痛,疼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我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全身已经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咕噜”,肚子恶狠狠地叫了一声。电脑屏幕上的时钟显示:2:24。竟然都这么晚了?完蛋了,虽然我已经告诉了我妈今晚要加班,可万万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回去少不得又要听她唠叨,烦!

我站起身,小心地活动着脖子和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又坐回椅子上。我把译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满意地发送给了周欣和冯经理。我拿起周欣给我的那几张草稿纸往会议室走去——原稿还是应该还给他的吧?

会议室的门大敞着,灯却关着。借着过道里的灯光,我看到会议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桌子上空空如也,周欣的大衣和公文包也不见了。他们……走了?

我呆呆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心里空落落的。

*****

一连两个星期过去,冯经理始终没再提起那次会谈的事,看来我是真的安全了,我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我们依然没有订单,唯一的变化是冯经理非但不再垂头丧气,反而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扑在引进设备这件事上,中午也很少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至于说我自己,我现在对这个项目越来越感兴趣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好奇,就算经常需要为它加班,我也一点没觉得辛苦。虽然我依然对它的来龙去脉不甚了解,做的也只是些辅助性工作,但它到底和我每天的日常工作不一样,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冷破碎和热破碎的番茄酱有什么不同?“跟番茄酱的黏度有关,冷破碎的黏度低,热破碎的黏度高。”我向周欣请教时,他是这么说的,这个问题冯经理从来没给我解释清楚过。

现在是下午2:3。我趴在文印室的桌子上整理着一摞摞复印好的文件,旁边的复印机单调地响着,吐出一页页印满字的纸,屋里弥漫着让人头疼的臭氧味。窗户被我打开了一条缝隙,清冷的新鲜空气把臭氧味冲淡了一些。来得及,这些文件在3:之前肯定能弄完。

今天中午来了两位重要人物:甘肃的李可兴厂长,还有他带来的工程师小杨。冯经理一大早就和老张一起去机场把他们接了过来,我到公司门口迎接他们时,跟他俩打了个招呼,为甘肃工厂忙活了这么多天,我也总算知道了我们在为谁忙。李厂长和我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皮肤黝黑粗糙,身体微胖,头发略有些花白,说话带着浓重的甘肃口音,身上的旧羽绒服也不太整洁,单就外表来看一点不像个一厂之长。小杨看上去不到3岁,眼睛亮闪闪的,显得很精明的样子。冯经理为我们做介绍的时候,李厂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面无表情地哼了两声,眼睛都没往我这边瞥一瞥,倒是小杨还冲我笑笑。此时会议室的门紧闭着,他们三个正在里面谈事情。

小杨带来厚厚的两大摞资料,冯经理让我各复印三份,下午3:前送到会议室去。“来时走得太急,我忘记把拷了文件的u盘带上了。”小杨把资料递给我时挠了挠头,满脸歉意地说。唉,复印可比打印麻烦多了,还得被这该死的臭氧味熏着。可是他们三个人开会,复印两份不就够了吗,为什么要三份?

“哟,忙什么呢?”我正皱着眉头,把刚复印好的一摞资料从复印机上取下来,从门口传来的说话声把我吓得差点跳起来。我扭过头一看,有个人左手撑在门框上,上半身微微探进屋里,一脸调皮地看着我。他身形瘦削,穿着一件藏蓝色呢子大衣,右肩上背着一个大包。

我像被针扎了似的“蹭”地站直了身子:“周……周先生,您……呃……您过来了?您等一下,我去……呃……去找冯经理。”说着说着,我的脸上开始发烧。

周欣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是这么个反应,表情微微一怔。但随即眨眨眼睛,马上又恢复了优雅淡然的神态。他站直了身子,微笑着说:“我刚才在你们公司门口给冯经理打电话,没人接,大门开着,我听到你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冯经理在哪?我自己去找他吧。”

“甘肃的李厂长来了,冯经理正和他们在会议室开会。”我总算正常了一点,脸上还是热腾腾的。唔,周欣可真帅啊!

“他们?”

“啊,还有个工程师,姓杨,跟李厂长一起来的。”

周欣点点头:“冯经理跟我说李厂长今天过来,让我下午来一趟……那你先忙吧,我自己去会议室找他们。谢谢你。”

难怪冯经理让我把资料复印三份。

今天又不能按时下班了,而且很有可能比哪天回家都晚,因为冯经理让我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饭。我又没跟他们开会,吃饭干吗要叫上我啊?王姨对我说,李厂长和小杨是第一次来,咱们又是东道主,冯经理一个人招待他们显得太孤单了,需要有个自己人作陪。“就是随便吃个饭,你不用紧张。”王姨一副老到的神情。还有这规矩呢?职场上的事可真麻烦!不过还有周欣,这么看来,倒也……不坏。

18:3,我们走进了王姨帮我们在公司楼下“本地鲜菜馆”预订的包间。正是饭点,饭馆里的食客坐得满满当当,有些嘈杂。从这家饭馆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它家主打本地菜,味道确实不错,冯经理请客总爱选在这里。我们的包间里除了正中间的一个圆桌和一圈椅子外,再没有其他家具,关上门,嘈杂声便立刻被挡在了外面。

李厂长和冯经理相互推让了一番,先后在两把挨着的椅子上落了座,小杨紧接着坐在了李厂长右边。我一如既往地跟在最后,准备等他们都入座之后再坐。却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周欣绕到了我身旁,轻巧地拉出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呼吸一窒——今天可没有giani,还要遵守西方的礼仪吗?冯经理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有点紧张地侧过头去看了看,他们三个已经开始聊起天来了,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总不能老这么愣着,我赶紧向周欣道了谢坐下。我以为他会坐在我右边,和冯经理之间的那把空椅子上,却没想到他在我的左边挨着我坐下了,就这么让那把椅子突兀地空着。冯经理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去,竟也被他婉拒了。这……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是不是应该往右边挪一个座位。

冯经理又转回头去,继续跟李厂长和小杨热络地聊着,只是偶尔跟周欣说上几句——他和周欣之间隔着一把空椅子和我,说话确实不方便。我夹在他俩中间,尴尬得坐立不安。不过我看周欣似乎无意加入他们的聊天,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着。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让我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拿我当“防火墙”?我在中间隔着,冯经理会不会不高兴啊?不过……这样坐好像也不错,坐在冯经理旁边怪不自在的,再说了,这是周欣捣的鬼,冯经理就是怪也怪不到我头上嘛!

菜陆续上来了。我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菜,完全尝不出味道,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周欣身上。我离他可真近呢,感觉他身上的气息都要糊到我脸上了。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瞟着他,只见他垂着眼皮,动作优雅地吃着眼前的饭菜,安安静静地,在这原本闹哄哄的烟火之地,竟生出了一丝超然之感;一次性筷子握在他手里,仿佛也变得高贵起来。我看得心脏乱跳,简直挪不开眼睛。

冯经理大概也看出了周欣的意思,所以并不跟他搭话,加上我和冯经理之间又隔了一把空椅子,就像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只有我和周欣。作为过来作陪的“东道主”,我觉得就这么各自闷头吃饭似乎不太合适,我应该跟周欣聊上几句,可……说些什么好呢?聊工作……不太合适吧?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小姐来公司多久了?”我正在胡思乱想,所以周欣跟我说话时声音虽然不大,还是让我小小地打了个激灵。

“九月中旬来的,到现在才三个月。”我赶忙收回思绪,也略微俯下身子,小声地回答。

“都做些什么工作呢?”他继续问。他侧过头看着我,表情很放松,不似往常那副职业的样子。我见他不过那么几次,完全说不上熟悉,但他现在这闲适的状态还是让我有点不适应,仿佛……更有魅力了。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是啊,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呢?我从早到晚都没闲着,有时还要外出办事,可真要让我说说我每天都在干吗,我却一样也想不出来。琐事?我总不能这么回答他吧?

“出口……业务操作,不过我还一单也没有操作过。现在……呃……现在主要就是在弄设备这个事了,有时还会有些临时工作……比较杂。”我只能这么泛泛地说。

周欣微微点了点头:“这块工作只有你一个人做吗?”

“嗯,现在就是我一个人。”

“哟,这么说你还是香饽饽哩!”说完,他的嘴角向上翘起,弯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我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解释:“啊不,那个……我来之前一直是我的同事陈老师在做,但是她休产假了,所以现在就是我一个人,我其实……”

“既然领导肯交给你干,就说明你可以的。”周欣似乎听出来我要说什么,慢悠悠地打断了我,眼睛还是弯弯的,眸中似有流光闪烁,但语气很坚定。他这是在鼓励我?

我想起一件事情:“上次您让我翻译的那几页文件,您看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看了,翻得非常好啊。多亏了你,不然我真的忙不过来。”

“真的?您不是骗我吧?”我看着他,将信将疑。

他大概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好笑,看着我的眼睛里生出了几分兴趣:“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呢,嗯?实话跟你说,以后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还多着呢,有你忙的。”

这当然不成问题啦,我巴不得他多让我帮他做些事呢!因为……因为……

“周先生是……东北人?”我忽然发觉,周欣说话时偶尔会带有一点东北口音。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一直觉得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还以为他是bj人呢。

“嗯。”他没介意。

“东北哪里呀?”

“黑河。”

“黑河?那是在……hlj?”

“是啊。”

“那您回一次老家可够远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黑河应该是在hlj省的北端。

“是很远。不过我不常回老家,我回自己家。”

“自……己家?”什么意思,老家不是自己家?

“嗯,我自己家在洛阳,我的爱人和孩子都在洛阳。”

什么,爱人和孩子?!周欣……他已经结婚了?我大吃一惊,眼睛瞪成了灯泡,呼吸都凝滞了。我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他……周欣的年纪应该跟冯经理差不多吧?冯经理的儿子都上小学四年级了,那么周欣已经结婚、有孩子,有什么奇怪的呢?

可此时我心里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难受,连饭也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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