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凄冷,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一阵阵冷风吹过,彻骨生寒,黑暗笼罩着整个运河。
在河水滔滔声的遮掩之下,河面上一艘艘的大船,正在夜色中向南而行。船上装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和战马,马摘铃、人衔枚,一艘艘偌大的战船上,竟然不发出一丝的声响。
完颜宗弼站在船头,轻轻抖了抖衣甲上的雨水。对于南方人来说,此时已经有些阴冷,但在完颜宗弼手下这些白山黑水、冰雪队里从小长大的女真汉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寒冷。
看着船头那些在夜雨中瑟瑟发抖、缩着脖子、鼻青脸肿的汉儿,完颜宗弼鄙夷地摇了摇头。这些家伙,也太不经冻了。
此次他担任女真大军东路军的主帅,并没有和中路蒲察石家奴军对王松进行合围。而是挥兵南下,准备一举击溃宋廷,抓获赵佶皇室众人,从而孤立王松。
女真大军摧城拔寨,所到之处当者辄破,但有破坏没有建设,只知军事占领,而没有宣抚教化。这也使得他们只能通过两种方式实现对宋地的占领,一是效仿破辽擒辽帝故事,擒了宋皇;二是扶植傀儡政权,代他们统治辖地内宋人。
至于“建炎和议”,早已抛出在了脑后。条约,本来就是用来撕毁的,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礼仪廉耻。
中华地大物博,南北地形差异巨大,若是没有伪齐的水师,完颜宗弼也不敢如此大胆,放心南下。
战船在扬州北二十里的水面停下,大军纷纷上岸。战船在岸边停泊,若是仔细看去,船上的士兵全是宋军的装束和衣着。
“派出游骑,凡是碰到的宋人百姓,一律杀无赦,千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完颜宗弼眼神冰冷,让旁边的汉儿将领都是不寒而栗。
“步卒从北门进城,进城以后,打开东水门。水师沿河而行,由东水门进入城中,一起厮杀,攻破扬州城。”
黑暗中,不时传来一两声的惨叫,显然是金人的游骑在进行搜索密查。淮南东路历经战火,早已经糜烂不堪。运河两岸屡经摧残,人烟更是稀少。那些冬日里熟睡的穷苦百姓,在金人的这一番大肆搜索杀戮之下,不知还能剩下几人。
即便是有些百姓在黑夜中逃脱,失散而去,也没有人意识到围剿自己的是金人,反而以为是大宋的官军。
这年头官匪一家,何况下手的是女真人手下的汉儿,谁又能分得清楚。
“郦将军,天色不早,你们该上路了。”
眼看着东方发白,完颜宗弼对一旁的悍将郦琼下了军令。
郦琼,这位大宋朝廷的楚州安抚使、淮南东路兵马钤辖,在完颜宗弼挥军南下时,立即投入了金人的怀抱。
历史上,绍兴七年,郦琼率领属下四万士卒背叛宋朝,归附伪齐,所谓淮西兵变。如经历史发生转变,郦琼却是更早一步,投靠了金人。
也正是因为他投靠了金人,使得扬州北面门户打开,而扬州的宋军驻守将领尤自懵然不知。也正是他的建议,完颜宗弼下决心夜袭扬州,摧毁大宋正在建立的这一支新军。
天色渐亮,官道上却是冷清一片,官道旁荒草丛生的荒田里,不时可见腐烂的尸体,处处都是断垣残壁,烟火味和尸臭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只欲作呕,淮南的民生凋敝可见一斑。
随着扬州城城门一个个打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四哥,打起精神来,今天的百姓可不少,搞不好还有些油水。”
扬州城北门城门口,刘元拄着手里的长枪,看到官道上向城门而来的百姓,眼睛亮了一下,不由得站直了身子。
李四也是打起了精神。看着向官道上向城门而来的百姓。心里面也是嘀咕,平日里并没有这么多的百姓,难道说因为匪患猖獗,而使得这些人逃难下。
“四哥,不是我说你,少到瓦子里去。还是赶紧找个浑家,给你李家传宗接代。”
刘元的话,让李四刚刚提起的一点兴致,又耷拉了下来。
“人生还是及早行乐,拖家带口的,多不容易。你就说咱们,一个月就三贯钱,吃喝拉撒,还能剩下多少,又有哪家小娘子能看上咱们!”
李四是扬州城土生土长的居民,自从成人以后,就在这扬州城中讨生活。酒楼伙计、渡口上的苦力、钱庄学徒、衙门的公人,各行各业,他干过不少,但却没有一样能坚持下来。
到如今,这扬州城百业萧条,活路越来越难找,刚好赶上朝廷招募新军,他人又机灵,年岁也没过,就这样成了朝廷的新军。
入营的时候,他可是没少挨板子,几次他都想逃跑,但却不得不坚持了下来。如今这扬州城百业萧条,想要找到一份挣钱的门路,还真不容易。
不过,在他的心里,这“贼配军”的事情,他也只会干上一阵子,一旦有机会,他就会马上离开。
另外一名兵丁刘元,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一辈子想的就是如何攒够钱,娶上一房媳妇,传宗接代就行。
“站住,把你的包袱打开,我们要盘查一下。”
刘元拦住了一名壮汉兰芳,皱着眉头问道。
那汉子身穿普通百姓衣服,30岁左右,人长得倒是精神。他皱了一下眉头,从身上摸出一些钱来,递了过去。
刘元心里面一乐,赶紧接了过来,摆摆头,示意汉子继续前行。
汉子继续向城门口而去,后面的百姓陆续上来,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