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炎元年6月28日,大宋朝廷迁都建康府。
东水门外,汴河两岸的隋堤之上,杨柳叠翠成行,风吹柳絮,腾起似烟。
汴河岸边、杨柳之下,密密麻麻、跪满了汴京城外的百姓。有些人屡屡磕头,有些人嚎啕大哭,有人破口大骂,众人表情不一,内心却都是惶惶不安。
两旁如临大敌的禁军们,和百姓们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平日里循规蹈矩的百姓,丝毫不惧,和禁军们大打出手,不时有百姓被抓,现场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金人肆虐中原,河东、河北之地千疮百孔,京东、两淮遍地硝烟,百姓都以为恢复了点元气的大宋朝廷会励精图治,英勇抗敌。谁知道新皇退位,老皇帝登基,换来的却是一纸迁都江南的谕书,而且迁都来得如此之快,让人目不暇接。
朝廷迁都去了江南,他们这些北地的百姓,不就成了无根的浮萍,风中的柳絮了吗? 这宋皇,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把他们抛弃了!
数万朝廷精锐之士,护送着满载皇室贵戚、士大夫官员,满满上百艘船只,覆盖了整个汴河,向着东南方向而去。
“狗日的朝廷,狗日的官家,没用的东西!”
“我的大宋朝廷,你就这样把你的臣民丢下了!”
“割让了两河,下一步就是东京城了,你不如一块给番子算了!”
汴河岸边,无数的百姓聚集的密密麻麻,众人或义愤填膺,或黯然伤神,或放声痛苦,或指指点点,伤心、失望、愤慨、有人还捡起地上的石块,向着经过的船上砸去。
旁边值守的军士赶紧上前,阻止百姓们的暴力行为。双方先是拉拉扯扯,随后开始厮打起来,场面乱的不可开交。
汴京城东水门城墙上,刘萼、这位金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刘彦宗的嫡子、完颜宗弼的使臣,正在开封府通判李若水的陪同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河面上缓缓而去的船只。
“李通判,在下只是好奇,宋皇南去,如何会把你这位朝廷的肱骨大臣留在这是非之地,你不觉得心寒吗?”
刘萼的提问,李若水面色平静,似乎并不受迁都的影响。
“刘使君,东京城还是我大宋的领土。我站在自己的国土之上,又有何心寒?倒是你,每日和胡虏为伍,说女真话,生食活吞,看着女真人屠戮自己的同族,你可曾心安?”
嘴上说的轻巧,李若水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两河之地,说割了就割了,数百万百姓,心也凉透了。
刘萼冷冷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自古都以成败论英雄。若是我等追随了宋廷,就像今日一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岂非智者所为?”
李若水针锋相对,朗声道:“果然是朝秦暮楚,择主而事。岂不知天道轮回,总有一天,汉人会拿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他指着城东墙外的青城,眼神里有了几丝戏谑。
“刘使君,南门外的青城,便是你父亲刘延宗当日葬身之地。当日的一场大战,完颜宗望战死,女真大军死伤惨重,一众故辽大臣被王松几乎斩杀殆尽,现在想起来,仍是让人心神激荡,念念难忘啊!”
“王松已死,说起来,还是你大宋士大夫们的功劳,本官在这里多谢了!”
刘萼铁青了脸,冷冷回了一句。
李若水脸色阴沉,也是一拂袖,撤开了几步,把脸朝向了城外,看着向南而去的船只。
汴河之上,船只当中,突然,一只苍鹰从一艘船舱中飞了出去,展翅飞向了天空,惹起无数人的侧目。
一个头戴垂脚襆头的脑袋伸了出来,看了看已经飞向高空的苍鹰,又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有两艘船只吃水太深,妇人的哭喊声和男子的叫骂声传来,不断的有一些东西从船上丢下。精美贵重的桌椅家具、造型别致的石头玉器、成捆的丝绸、各式各样的琉璃盏,还有各种奇花异卉的盆栽,洋洋洒洒,河面上到处都是。
尤其还有无数斗鸡巨犬,也被扔出了船舱,在河面上凄厉惨叫,乱糟糟一团。
岸边的百姓先是目瞪口呆,随后纷纷指着船只破口大骂,一些百姓拿起石头土块向河中砸去,距离太远,只是换回无数的水花。
待船只离开,很多人向河边奔去,去打捞河面上滞流、分布河湾各处的各色贵重物品。
刘萼瞠目结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手指着远去的船只,大笑不止。
“好一个大宋朝廷,好一群皇亲国戚,好一个煌煌士大夫! 青楼天子鹰犬臣,好好好,好一个南朝风流!”
刘萼笑完,看着脸色通红的李若水,眼珠一转,语气温和了下来。
“李通判,宋皇如此,大宋朝廷如此,以尊驾之才,真可谓是明珠暗投。莫不如为大金朝效力,做个同殿之臣,安抚百姓,招纳流民,地方安靖,岂不胜过那些煌煌士大夫之流?”
“士大夫之流,也得朝廷礼遇,天子隆恩厚待。那像尔等番臣,缀于蛮夷小族之后,摇尾乞怜,卑躬屈膝,甘为异族驱驰,可悲可叹,可怜可耻。”
李若水面色涨红,冷声呛道,随即扭过头去。
“真是冥顽不灵,死不悔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