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汴梁城城西的皇家园林,金明池上春意盎然,桃红似锦,柳绿如烟,花间粉蝶,树上黄鹂,京城百姓多数而出,到金明池郊游。
金明池内遍植莲藕,阴雨绵绵之夜,雨打荷叶,雨过天晴、万物清新,更有一番新气象,故有“金池夜雨”之称。
宣和年间,每年三月初一至四月初八金明池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沿岸垂杨蘸水,烟草铺堤,东岸临时搭盖彩棚,百姓在此看水戏。西岸环境幽静,游人多临岸垂钓。
靖康年间,金人南下,位于西城外的金明池亦毁于金兵之手,池内建筑被破坏殆尽,一片碎砖破瓦,断壁残垣。金人退去后,金明池也无人休憩,一直荒废至今。
虽然园中的建筑已经被损坏,但也阻挡不了盎然的春意,奈何不了痴男怨女们骚动的浪心。
河外三州,杨家沟一战,忠义军死伤惨重,王松战死。女真西路军元气大伤,西路女真人甚至退回了云中。
王松死了,忠义军将士战死无数,人们的日子还照常进行。除了那些底层的百姓,谁又还记得王松,还记得那些在冰天雪地里死去的勇士?
人总是健忘的,在这和煦的醉人春风中,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宽袍缓带的士大夫们,这些人一个个或临池赋诗,或觥筹交错,或钓鱼为乐,这里的断壁残垣和他们毫无关系,这只是他们无伤大雅的一处游乐嬉戏之地而已。
自靖康元年王松横空出世,挽救汴梁城于将倾,也挽救了大宋皇室的命运, 使得王松声名大噪,一跃成为朝廷重臣。
再加上营田河东,救活流民无数。再加上恢复太原,打通河北、河东咽喉井陉,连接河北、河东,风头一时无两。
底层百姓中间,王松的声望大大超过了大宋皇室,就更不用说那些掌握朝政的士大夫了。
即便除去寡廉鲜耻的士大夫,世间也多是薄情寡义之人,不然大宋也到不了今日的如此境地。
但是,也有人对王松痴痴不忘,以至于肝肠寸断,心如死灰。
花枝探头的绿荫小径,春风十里,赵多福走在其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春色的明媚。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如今,连后悔也没用了。梦中人战死沙场,连个墓碑都没有。那年轻的生命,丢在了陕北的贫瘠之地,甚至来不及欣赏春日的绿色。
她知道王松不会因为折月秀而去府州,他不会拿上万大军的生命做陪衬。折月秀不会出城去看王松,她爱惜自己的羽毛,甚于生命。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昵!
斯人已逝,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她曾梦想着和王松双宿双飞,花前月下,妇唱夫随,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现实,把美梦打的粉碎。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把自己交给王松。如果她能有二人的一男半女,这一辈子,心灵上也或许有些寄托。
这些日子,她浑浑噩噩,恍恍惚惚,茶饭不思,有如行尸走肉。她总是失眠,夜不能寝,醒来时,总是打湿了枕头。有时她真想一死了之,但她却没有自杀的勇气。
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日积月累,让她只能在醇酒中找到寄托,仿佛一醉醒来,梦中人就会站在身旁。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嘴里轻轻念着这几句词,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又落了下来。风吹雨淋,那些千娇百媚的花儿,又能经受多久?
走着走着,来到一处无人的楼阁,她浑身无力,就坐在阁中的木椅上,昏昏睡了过去。
一旁的侍女流苏上来,给她披上罩衫。看她容颜憔悴,脸色蜡黄,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那个风一般的男子,不会再回来了。
“占卜吉凶,预知生死,测算姻缘,算卦!”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那里,江湖术士的声音传来,迷迷糊糊,神经脆弱的赵多福,被唤醒了过来。
“流苏,快扶我过去!”
赵多福的声音颤抖,里面有不可名状的焦急。
左转右转,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久,赵多福才在一处靠近湖边的断壁残垣前,找到了那名术士。
“陈瞎子!”
赵多福先是惊诧,随即高兴了起来。怎么说,这人也是王松的同乡,想不到他却来到了东京城中。
“麻烦,你给算算?”
陈瞎子黑瘦枯干的手触到赵多福的手掌,不由得抖了一下。
“小娘子贵不可言,小人不敢妄测。”
陈瞎子空洞的眼神看着前方的湖面,似乎若有所思。
赵多福心中一动,轻声道:“还请给测个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