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皇后,天子多少有些意外。
“陛下这么开心,想必又有捷报传来。”陈皇后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我生性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就请母亲做了些陛下儿时最爱吃的点心,请陛下品尝。”
天子眼皮一挑,想起了青梅竹马的欢乐时光,把涌到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他招呼道:“皇后所赐,你们就不要客气了,都来尝一尝。”
严助、吾丘寿王等人收起笑容,恭恭敬敬的上前,一个取了一块,衔在嘴里,默默的嚼着。他们都是天子近臣,知道太皇太后去世后,她们母女便已经失宠,如今卫子夫才是天子最宠爱的女人。皇后无子,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挽回天子的心意,只会引起天子的反感,特别是这个关键的时刻。
殿中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陈皇后也看出来了,一时手足无措。她强笑道:“陛下,将士们打了胜仗,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赏赐?”
天子闻弦音而知雅意,眼神一冷,淡淡地笑道:“朝廷早有安排,你不用操心。”
皇后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天子堵死了,心情沮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她绕着手中的丝帕,见天子一脸不快的看着他,只好干笑了两声,怏怏地退了出来。
大殿里重新响起了欢快的笑声,陈皇后在殿外听得清楚,看了一眼远处的掖庭,想到那个刚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又有了身孕的卫子夫。心中气苦。不由得落下泪来。
金屋藏娇。如果身边没有人,就算屋子是金的又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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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把陈皇后的事抛在一边,继续和严助等人商讨前方的战事。李广大破白羊王,如今塞内的匈奴人只剩下楼烦王的两万骑。汉军占据了绝对的兵力优势,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战必然是大获全胜。
可以说,最大的困难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应该考虑后续的相关事宜。献俘祭庙,军功赏赐,移民屯边,以及安排边防,应对匈奴人的反扑,都是必须尽快提上日程的大事,耽误不得。
天子一一安排,不时的抬起手指点了点,严助等人一一记下,准备与丞相府接洽安排。如果丞相田蚡有什么异议。他们还要负责解说辩驳,务必要让田蚡接受。遵诏行事。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田蚡是天子的舅舅不假,可他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让天子剥夺他的权利。为了避免撕破面皮,天子不会直接与田蚡交涉,这些任务只能由他们来执行。
一口气安排了几十项事务,天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起头,打量着严助等人。“你们说说看,下一步是该攻取河西,还是该移师云中、雁门一带,直取匈奴王庭?”
吾丘寿王说道:“以臣之见,还是先取河西为好。正如梁啸所说,河西乃养马之地,又可直通西域。浑邪王被杀在前,休屠王归降在后,如今匈奴人在河西的实力大减,正是我大汉打通西域最好的时机。”
天子目光微闪,又看向严助。严助却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天子轻笑一声:“严助,你有什么想法?”
“陛下,臣以为,当两路并进,以云中、雁门为主,以河西为辅。”
天子沉吟片刻,不紧不慢的说道:“为何?”
“单于是匈奴元首,单于不死,就算斩杀再多的部落王,也不可能最终解决匈奴之患。此其一也。单于王庭正对大汉,旦夕可至长安,是腹心之患,河西却远处边鄙,不过是手足之疾。岂可置腹心不顾,却先解手足之疾的道理?此其二也。这次出征,主将有韩安国、程不识、李广等宿将,裨将除了梁啸,还有卫青、公孙贺等人,足以应付两路战事,又何必系重任于一人……”
严助还没说完,吾丘寿王便后悔了。他急着表态,却忘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天子怎么可能将十几万精兵交到一个人的手上?这次出征势在必得,天子都分托三位老将,又派梁啸、卫青等年轻将领为副,就是怕某一个将领拥兵自重,尾大不掉。
主力出征河西,梁啸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他是对西域形势最了解的人,这次又立了大功,天子断无弃他不用,改用其他人的道理。可是如此一来,梁啸手握重兵,绝非社稷之福。
相比之下,严助的建议就稳当多了,既用梁啸之能,又用卫青来制衡他,不让他独掌兵权。相比之下,卫青当然比梁啸更可靠。
吾丘寿王一边暗自懊悔,一边绞尽脑汁,要弥补自己的失策。天子看在眼中,也不多说,心中却不免为自己的御臣之道暗自得意。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能让他们独大,必须让他们互相竞争,自己才能稳坐高台,从容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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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啸跳下马,在袖子上抹去战刀的鲜血,喘了两口粗气。
庞硕递过水囊,梁啸接过来,灌了一大口水。冰冷的水刺得嗓子生疼,他咂了咂嘴,忽然有些神伤。希格玛随侍的时候,不管他什么时候想喝水,都是温水,绝不会是这种冷得刺骨的水。
“怎么了?”荼牛儿感觉到了梁啸的情绪不对,连忙问道:“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