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为道门中人,子来先生的好友,在棺椁之前唱歌,这符合戒律吗?这符合礼法吗?”
出了门,王半缘追赶上来,怒盈于面,斥责道。
崔无方瞥他一眼,神色淡淡,无一丝悲伤:“你哪儿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礼法和戒律呢?”
说罢话,她又提着酒壶继续往前走。
王半缘不依不饶,梗着脖子挡在她面前。“道友道法高深,但修道还需修德,烦请解释清楚你的话。”
“形骸与精神为体用,皆跟随造化而变,将一切都置于度外,生死看成自然而然变化的体现,自能摆脱礼法和戒律的束缚。”
“真正的礼法是没有礼法,真正的戒律是没有戒律。”
崔无方毫无被冒犯后的怒意,语调平淡。
王半缘板着脸,声音硬邦邦的:“敢问其方?”
“我听闻儒生说,礼有实礼虚礼之分,实礼可起到实际上的作用,虚礼则是赘余之物,譬如处理丧事,心中悲伤远比表现得悲伤礼节周全要好。”
崔无方笑起来,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模样,却有着老者独有的恬澹和安和。
“而有道之人,居丧并不会悲哀难过,因为他通晓事物的变化,亦顺应期待将要到来的变化,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世俗礼法戒律呢?”
王半缘神色严肃,道:“但礼法戒律是有实际作用的,没有礼法无法使人彼此相安无事,没有戒律修道之人便不能摈弃人的恶**望,不用自己的超出常人的能耐作恶。”
“我不否定戒律礼法具有实际作用,只是,真正懂得礼法和戒律的人不会拘泥于其中,他们不需要这些东西约束,便能自然而然的达于大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真正的礼法存在的世界,人人知礼,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也不标榜自己的作为和有礼,自然没有礼法这个概念,戒律亦然。”
“再就是,礼法戒律具有滞后性,不可被其束缚拘泥,礼仪法度者,皆应时而变也,有些时候,何须固守一些名教传统呢?不是所有先人规定的东西都是正确的,人是在不断变化进步的。”
崔无方拍一拍他的肩膀,又痛饮几口酒:“到了此境,礼法戒律便赘余了,反而会使人无法坐忘心斋。游于方外,逍遥无为之人,心中即使没有礼法的概念,随心而为,也不会伤害别人啊!”
“这样的人啊,是天之君子,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拿世俗的规则束缚心向往之而尽力去行道的我,你不觉得鄙陋吗?”
说罢她饮尽杯中酒,酒壶一抛,散作烟云,负手而去。
“礼法戒律都是为了引人向善,不是叫你拘泥于成规,本质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修士走得更远,不能因为其表面的规矩而忽视其本意啊!”
王半缘顿足许久,接着三步并两步追上了她,急切道:“道友…不,先生教我!我可以学先生的道吗?”
崔无方又一次大笑:“我都不是天之君子,安能教你呢?况且,你有成真人之心,无真人之材,且去行道炼心吧!道是用来走的,不是用来讲的。”
“你我都沉浸在醉梦之中啊,那么,便顺应变化吧,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何必惧怕变化呢?归去吧!去行道,去看这天下,去体验这世间,再去忘掉这六合。”
语罢,她身形虚幻起来,转眼间消失不见。
半天后。
酒肆人来人往,仙风道骨的女子坐在桌前,一脸蛋疼的看着来收饭钱的姑娘:“我没带银子,给你们洗盘子赊账行吗”
姑娘哭丧着脸:“你刚才不是也洗了吗?本来三百文的账,愣是因着道长你洗的盘子还没失手摔碎的盘子多变成了六百文了…”
崔无方叹一口气。